門外父親聽到了器具碎裂的響聲，像搲了他身上一塊肉似的心疼，立馬停住手中的動作，像雪人似的矗立那裏，向著新房急促地問：“怎麼啦？”
    曲生連忙收住呻吟聲回答說：“沒，沒什麼，不小心把尿罐踢碎了。”
    尿罐雖是泥土燒製的，並不結實，可碰一下就碎了還是有些誇張。不過父親信了，生氣地說：“長眼喘氣的嗎，大天明了還看不見那麼大的東西？”
    父親心疼那五角錢，因為買一個尿罐要五角錢。
    趙紫妍感到有些過分了，忙伸出頭來看著曲生問：“怎麼樣？不要緊吧。”
    曲生扶著床板站起來，瞪了她一眼去找衣服，可用手一摸屁股，不由又“哎呀”了一聲。趙紫妍又問：“怎著了？”
    “尾巴根子疼。”
    趙紫妍披上襖，跪在床上，仔細看了看說：“沒什麼，就是有點青。”
    “我怎麼感覺著蟄蟄辣辣的。”
    趙紫妍又看了看，說：“有點禿嚕皮，紅暈暈的，像是破了，死不了。”說完，趙紫妍又躺下了。
    曲生想起自己這幾天為準備婚禮忙前忙後疲憊的樣子，知道趙紫妍這些日子也很辛苦，想睡就睡一會吧，也沒再強求她。自己穿上衣服去收拾尿罐碎片。好在裏麵東西不多，打掃起來不費多少事。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不知什麼時候，一場大雪把整個世界都染白了。雪花是冬天粉色的精靈，好像是天池中潔白的荷花瓣的碎片。它們飄飄搖搖地漫天飛舞著，悠閑自得、自由自在，似乎能嗅到淡淡荷花的清香。落滿雪花的山坡，斑斑駁駁，咋一看，像一隻隻春蠶在慢慢蠕動，頭微微翹著，山頂上的青鬆，或許就是它們渴望的桑葉。
    不遠處的天然清泉，甘冽的泉水帶著山村人的熱情汩汩地流淌著，在冰天雪地裏冒著縷縷白煙，像婀娜的女子在茫茫雪原輕歌曼舞，那柔美的身段，那優美的舞姿，那輕盈的動作，讓人賞心悅目，浮想聯翩。
    大地出奇的寧靜，靜得聽得見雪花的碰撞聲和跌落時的呻吟聲，靜得聽得見風的歌聲、影的咆哮。
    雪後的玉泉村更顯得雅致、古樸、魅力飛揚，就像一幅精致的水粉畫。
    母親在草垛旁取柴準備早飯，柴草垛很結實，她用力撕著，不時還用抓勾撓幾下。掃院子的是父親，厚厚的積雪掃起來很費勁，他累得滿臉流汗，但院子才掃出一小塊。雪還在紛紛揚揚的下著，剛掃的地麵，一會又落了薄薄的一層雪，父親邊掃前邊的，還不忘把後邊的偶爾掃幾下。白皚皚的積雪，發出刺眼的亮光，照得曲生睜不開眼。弟弟用一雙凍得紅紅的小手在門前堆雪人，人型有了，就差鑲鼻子安眼了。勤快、漂亮的妹妹在灶房裏幫母親生火做飯，她是母親的翻版，從睜開眼的那一刻起，就想著做事，雖然年齡不大，但她的精力卻異乎尋常地充沛。隻是下雪天柴草潮濕，剛點著的柴禾又滅了。妹妹趴在灶口把腮幫鼓成兩個氣球，把小嘴聚成一粒櫻桃，身體一前一後地像打瞌睡似的向裏吹火。由於她技術不過關，總吹不到點子上，幾次還把剛要燃氣的火苗吹滅了，弄得滿灶房濃煙滾滾，臉也成了花貓。曲生父親是個很節省的人，幾分錢一盒的火柴都舍不得多用，每次做飯要求隻用一根火柴。為了省錢，他從不吸煙，招待客人的煙，都是九分錢一盒的花卉牌煙。一旦遇到有人丟棄的三角八一盒的金鹿煙盒，他會揀拾家來貼在牆上。鄰居來串門，看到牆上的煙盒會很驚訝的問：“大叔，你什麼時候也買金鹿煙吸了？”這時候，他會表現出很有麵子但又很遺憾的表情說：“咳，前幾天來人，我買了一盒，沒留住嘴，都吸光了。哪天再買了，一定給你留幾棵。”實際上，鄰居明白：他連火柴都舍不得用的人，怎麼會買那麼好的煙吸呢。他邊掃雪邊看正生火的女兒，惟恐她多用了火柴。見弄了半天還沒生著火，就生氣的說：“你死心眼嗎？不會去對門你嫂子家去引火嗎？”他們家的灶房很矮，透過屋頂，明顯看見對門家的煙囪裏冒出了嫋嫋炊煙。
    曲生看見花臉貓似的妹妹拿著柴禾去引火，就喊住她說：“來，你別去了，我去吧，你看鍋。”
    看見曲生起來了，不見兒媳婦，父親臉色不是多好看，邊掃院子裏的積雪邊陰沉著臉說：“你別去了，快叫他嫂子也起吧，起來把床調正，一會客人要來告別了，我們都得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