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在這裏住了有……二十年？”
    “不止。”
    “這裏……感覺像停在了七八十年代……”說著，她將目光落在了灶台的煙囪上。鐵皮煙囪還是新的，帶有某種特有的金屬光澤，一頭插在灶上，一頭穿過屋頂，伸了出去。灶台是正方形，中間一個圓，正好放鍋。那是一口生鐵大鍋，裏麵炒了一點肉，大叔把泡好的粉條，切好的白菜和海帶放進去，咕嘟咕嘟不絕，香味早已彌散開來。溫黃的火光從灶與鍋的縫隙透出來，與燈光呼應成趣。
    大叔盛了一碗燉菜，遞給林惜末。林惜末接過碗和筷子，正要吃，就看見棚子外麵站了兩個小孩，正眼巴巴地看著她手裏的碗。林惜末便笑道，“小朋友進來呀，”她伸出端著碗的手，“給你們吃。”
    小朋友一動不動，林惜末隻好收回手，將碗放在桌上。
    大叔也盛了一碗，他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將碗放在小孩腳邊，然後又慢悠悠地走回來。
    “這兩個小孩兒長得真可愛。”大一點的是男孩兒，六七歲的模樣，理著小平頭，大眼睛，睫毛很長，撲閃撲閃的，皮膚很白，左邊臉蛋上有塊黑色的汙跡，異常醒目。小的是女孩，應該隻有三歲，用紅色的皮筋隨意抓了兩個亂亂的小辮，身上穿著的白裙子沾了大片汙跡，很顯眼，她手裏抱著一個針腳很大五官歪斜醜陋的布娃娃，半擋住了胸前白裙子上裝飾著的布花，低著頭，隱約看得出漂亮的麵部輪廓，卻看不真切。
    哥哥蹲下來，端起碗就吃，小女孩在旁邊不停地喚著“哥哥，哥哥”，奶聲奶氣地。
    碗裏的菜下去一半，做哥哥的開始給小妹妹喂飯，那動作姿勢有模有樣的。
    吃飽之後，他們在小區的院子，相互追著玩鬧起來。男孩兒一直在逗他的小妹妹，跑跑停停就是不讓妹妹追到，引得妹妹不停地喊他，“哥哥，哥哥”。跑了一陣之後，小男孩從槐樹底下推出了一架小小的腳踏三輪車，把女孩兒抱上車座，小女孩不肯放下手中的布娃娃，於是做哥哥地便側著身子把著三輪車，並扶著妹妹，口裏嗚嗷嗚嗷地喊著，樂滋滋地推著妹妹在院子裏繞圈兒。
    林惜末看得出神，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變得更深了些。手裏的筷子有一下沒下一地往嘴裏送，竟也把一碗菜吃幹淨了。
    夕陽藏起最後一絲光芒後，天色很快便暗了下來，大叔便趕那兩個小孩子回家。小孩子玩得興起，自然不願，嘟起了嘴，卻並沒有任性地繼續玩耍，而是鬱鬱不樂地往回走。
    “大叔，這是你的孩子麼？真可愛。”林惜末笑眯眯地問。
    男人模模糊糊地“嗯”了一聲，他的表情有些奇怪，卻又說不清哪裏奇怪。
    林惜末看著男人拿回兩個小孩用過的碗，然後洗碗洗鍋。男人的手，掌厚指粗，骨節突出，皮膚粗糙，紋理深刻——這雙手一定經常被使用，經曆過很多年的反複磨損，才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大叔，你是做什麼的？我是指，你的工作。”
    “木匠。”
    “做家具？”
    “不止。”
    “……”這真是一位少言寡語的大叔啊。
    “小區有門禁，北樓晚八點到早八點不許出入，南樓早六點到晚六點不許出入。”這是林惜末聽到的，大叔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林惜末看了看手表，已經七點四十了。
    男人已經收拾完，站了起來，在棚子敞麵的一根柱子上摸出一根繩，一拉，燈滅了。
    小區裏沒有燈，大叔拿著手電筒，也不招呼林惜末，徑直往北樓走。林惜末急忙站起來，背上背包，緊跟在大叔背後。
    樓裏也沒有燈，黑乎乎的樓梯間，隻有一束手電筒的光芒，搖擺不定。光束到處，能看到厚厚的積灰。
    “這小區根本沒人住。”林惜末悄悄跟小透明交流，“這位大叔一個人帶兩個小孩兒住這兒為了什麼？”
    “可能是神經病。”
    “……”
    或許在那位大叔眼裏，冒冒失失來到這個小區的林惜末才是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