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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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哥。小哥哥。你醒醒有人來吃你了!”
    錢清正在酣睡,耳畔響起一陣軟糯的童聲,掙紮著睜開了雙眼,四周空無一人。
    “嗯?”他合上雙眼,模模糊糊又要睡下去。
    錢清總覺得睡不安穩,空曠的荒野裏仿佛百十個人追逐著他奔跑一般,使人疲乏之極。
    地上出現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影,遮住了錢清臉上清疏的月影。
    “老商頭在哪?”
    錢清渾身汗毛倒豎,突地睜開眼,抬起頭一看是那白家姐弟。他故作平靜道,“你們。。為什麼還沒走?”目光轉錯,他察覺到了白袁低著頭也遮掩不住的殺氣。
    “他在哪?”白邊蘭恍若未聞,伸手攔住旁邊嗬嗬喘氣,仍舊垂著頭的白袁,嬌聲問道。
    錢清覺著眼前這個女人跟以前的柔弱模樣有所不同,似是脫下麵具露出了真實麵目,乖張強勢,淡淡一句話,就讓錢清覺出這個女子蘊藏在身軀之下的氣勢。
    不對勁,完全不對勁。
    “啊,那個,他剛走不久。你再等等,說不定就能碰上他。”不知為何錢清脫口而出。
    白邊蘭放下攔在白袁麵前的手,白袁朝前走了一步,翕動著鼻翼仔細往錢清周圍嗅了一番,就不再動作。白邊蘭見此,目光一凝細細打量著錢清,咯咯笑了起來又把白袁叫了回來,食指抵在唇上,“有意思。”
    少女笑得開心,錢清心裏就不怎麼愉快了,“什麼意思?”
    月光柔淡的照在三人的身上,低著頭的白袁慢慢的抬起了頭。
    “你!”錢清震驚的連話也說不完整。是的,他看清了白袁的臉,一張類人的猿猴臉。黑長的毛發布滿了整個臉,一雙黃色的獸眼撒發著懾人的光芒,嘴唇包裹不住的尖利下齒抵在下唇,喘氣時,嘴裏不停的流出口涎。
    “你放心,我弟弟不吃活死人。”白邊蘭輕蔑的一瞥,從懷裏掏出黑色金屬質地的瓶子,正是昨日她拿著的瓶子。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瓶內哭泣求饒的聲音頓時響起,女子心不在焉的四處打量祠堂,“哼,那老東西放血引誘我弟弟,不就一直等我出來麼!”
    “活死人。。什麼。。意思?”耳畔鬼音繚繞,錢清任舊被壓製躺在地上,渾身激靈抖個不停。
    “字麵意思,難道老東西沒告訴你嗎?”
    “算了,我先收了你,再來對付那老不死的!”白邊蘭輕輕拽開瓶塞,動作間,她半邊嬌美的容顏仿佛受到熾烤,人皮一片片慢慢脫落,裸/露出裏麵的森白的頭骨。
    “這個瓶子是專門用來收取人的魂魄的,你聽聽,他們在不停的求我放他們出去呢!”白邊蘭特意拿著瓶子在錢清耳邊搖晃了一下。
    救命啊!救命!男女老少不同的求救聲在刺激著錢清的耳膜,白邊蘭惡劣的笑著,緩慢的動作讓錢清覺得自己是案板上待宰的魚。
    “老商頭!你倒是快出來啊!你不是說好五天之後帶我去找全富貴的嗎!食言而肥的小人!”錢清分寸全失,他懊悔不已,早就該自己一個人去找全富貴,說不定還不用死的那麼快。
    求什麼求,剛才還罵我不是人呢,老商頭俯臥在草叢裏,嘴上噙著一絲冷笑。他早已算好,平旦之時,他在祠堂空地設下的伏誅陣法剛好是威力最強的時候,但是白家姐弟好像一直抱有戒心,站在陣法外圍絲毫沒有動彈。
    “死老頭,你給我快點出來!你是不是藏在哪裏,又動了什麼手腳!”錢清突然靈光一閃,知曉了先前老商頭說的看好戲的真正意思,合著是讓他看妖怪。
    “那五具行屍呢?!”
    老商頭微不可聞歎了一口氣,撥開雜草拖著腿走出來,“別嚷了,我就在這裏。”
    老商頭語畢,白袁便按捺不住,四肢著地騰地朝著老商頭跑去。老商頭有一絲得意,因為白袁就快要踏進伏誅陣的中心了。
    白邊蘭見老商頭出來了,抬手一揚,錢清前胸著力,被勁風猛地逼退到樹邊。強大的力道,震得他胸口發麻。
    老商頭雙手合十,中指並和,翻轉著雙手掐了個手訣,右手五指幽藍的火焰朝五個不同的方向飛去。嗤的一聲,埋在陣法外的符紙一下子被點燃了,火焰環繞著空地燃燒成一個火圈。
    火焰首尾相連之時,倏忽連成一線,在火圈內彙聚成錢清看不懂的符咒文字。
    白邊蘭兀地開口,冷笑著說,“你當我們兩姐弟跟你一樣故作聰明嗎!論你法寶如何之多,爾等也不過區區凡人。”
    火焰忽的躥高起來,足有一人高。然而白袁竟不畏懼火光,任憑火焰襲來直接走進陣法裏。
    熱浪迎麵撲來,錢清在空中嗅到一股皮毛燒焦的味道。
    白袁用尖利的指甲割破手腕,殷紅的血液滴落在地麵上。
    “就憑你們這些妖邪之人,能招來什麼神靈?”老商頭狀似不解,目光卻隨著白袁的動作遊移。出乎老商頭意料之外,白袁竟然在火圈內畫起了二十八宿星象圖!
    “我們這些妖邪之人自然是要招妖邪之靈了!”白邊蘭斜著眼看向老商頭,腳步變快朝老商頭奔來。另一邊的白袁正在走禹步。
    “不愧是上古異獸,流這麼多血還能動彈。”
    老商頭臉上的表情突然變了,一臉高深看著白邊蘭,臉上盈滿古怪的笑意。
    老商頭在背後單手掐了個訣,五具行屍一起從草叢裏站起身。隨後老商頭側身閃過白邊蘭的攻擊,用手闔上行屍雙眼。接著咬破中指,指頭分別往行屍額中一劃,以手為刃劃破屍體胸膛,腥臭的內髒流落一地。
    白邊蘭皺了眉頭,隻有半張臉的她做起這種表情來,顯得可怖非常。
    老商頭雙手掐訣原地疾走,一手從懷裏拿出一遝符紙,隨風一灑,嘴裏念念有詞。
    錢清聽到山林之間傳來呼嘯聲,五條黑影在空地上不住的盤旋,不多時,五團發黑的氣體夾雜著破空之勢,落在死屍內髒前,像是地獄惡鬼大口吞吃著。
    異氣化生的魑魅,仿佛正通過進補正逐漸實體化。
    錢清咽下胃液,晃了晃被氣浪衝的頭昏腦漲的腦袋。過了這麼久,他已經見怪不怪了。本以為會看到了不得的精怪,結果隻看到沒有五官沒有男女之分的五個人形物體。
    老商頭滿意的點頭,食指朝上結了個手印,低喝道,“起。”
    五個化為實體的影子依次走到行屍前,與行屍融為一體。行屍的眼睛再睜開之時,眼睛皆變成了玄色。
    他們好似有了自主意識,代表著五行,徑自走到伏誅陣前,雙手撐地盤腿坐在陣法周圍。火光大盛,已經完全看不到白袁的影子了。
    白邊蘭視若無睹老商頭的動作,閑庭自若走到空地中間,從懷中取出黑色的金瓶,十個被揉搓至圓形的灰白色的魂體,像吸足水的黃豆膨脹起來。它們漸漸恢複成人狀,嘴裏不停地發出尖利的求饒。十張臉交叉閃替,錢清認出了其中的一張臉,正是前幾日刁難全富貴的吳老賊。
    十個魂體不多時彙聚成一股灰白色的圓形氣體。在伏誅陣上空從一頭流向另一頭,顏色也逐漸由灰白變成深黑色。
    老商頭麵色凝固下來,他知道白邊蘭手中拿著的是乾坤金瓶,那麼那十個魂魄必然是十個陰年陰月陰時陰日的魂魄無疑。
    “你說你這麼久才想要對付我。。。”白邊蘭話未說完,接而朝火光之中的白袁笑道,“弟弟,我們找了這麼久,你說會不會是在這裏?”
    老商頭心裏咯噔一跳,他根本沒料到白邊蘭假借破陣之名,來探他的虛實。
    白邊蘭輕啟嘴唇,飄渺的聲音似從宇宙洪荒泄露出來,呼應著天地萬物為她響應。
    八卦兩儀,極陰生陽。
    黑色的狂風席卷而來,吹刮著火焰節節攀升,像一頭火龍在空中飛舞升騰。
    火光奪目,錢清下意識用手去阻擋。
    陣法兩廂疊合,引得山體震動起來,不多時地麵開始龜裂。地麵之下的銀白的光芒從裂縫之中透出,光芒在半空中彙聚交織。
    錢清從指縫之中看去,這些光芒竟然組成了一個八卦陣的樣式。
    光芒散盡之時,升騰至半空的焰火穿過八卦陣眼,直直衝向地麵。
    焰火衝進地麵帶起的氣浪太強,伏誅陣的火焰被向四周外圍衝散,五具行屍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嚎叫,便在刹那間被焚燒成灰。白家姐弟和老商頭則皆被破陣的威力所震傷,而錢清離得比較遠,才沒有被氣浪所害。
    轟隆一聲巨響,地麵下陷裂開,從中湧出一道十丈高的水流,又幾乎是在同時倒灌回去。劇烈的一陣水花啪啦落地聲之後,祠堂已經蕩然無存。而錢清竟然在地坑下聽到了河水流動的聲音。雖然輕不可微,但他確實聽到了。
    “你說得對,的確在這裏。”老商頭捂著胸口,嘔出一口鮮血,白著臉道。
    白邊蘭剩下的半張人臉湧上了血色,映得她半邊容顏豔若桃李,她喜不自勝的笑道,“我就知道。”
    白袁跨步從伏誅陣之中走出來,手腕上的傷口被烈火烤熾已經收口。它身上多處毛發被烈火燒毀,露出了猩紅的皮肉,有些傷口甚至能看到腔體內跳動的內髒。白袁走步搖晃,明顯受了重傷。
    滿地流淌著粘稠的液體,村民們捂住口鼻像看怪物看著白衣人。究竟是是吃人的精怪可怕,還是眼前的男人可怕,村民也說不清楚。
    遠處發生了一聲劇烈的聲響,碎石從山體上滾落下來,村民剛安定下來的心又不安起來。
    籠火幾經搖晃,仍然照亮了白衣人血染的衣袍下擺。
    長劍的光華黯淡下去,血珠從長劍劍端滴落下來。白衣人仍然保持著持劍的姿勢,緩緩道,“你們一直往前走,因為中途發生了爭執,所以才死了人。”
    白衣人言語中帶著迫使人相信的力量,幸存下來的村民迷瞪著雙眼,紛紛點頭稱是,一直沿著山路朝前走去。
    全富貴漂浮在黑色水波裏,他看完自己不長卻曲折的一生,最終沉默起來。
    畫麵停在他墜下浮蕩山的那一刻。
    原來他在墜進水潭的時候就死了,在他走下浮蕩山的時候就已經不是活人了。那麼錢清呢?
    還有那個白衣人,他能見到那個白衣人僅僅是因為他死了嗎?
    轟的一聲響,周遭的空間撕裂開來,全富貴被水波擁簇推上了岸,眼前的黑暗化成了刺眼的亮白。他一路飄飄蕩蕩,冥冥之中好像有誰在指引他前進的方向。他想起一直牽掛在心的事,他還不能就這樣走了。錢清,他還沒有與他告別。或者問問那個白衣人,他們到底有什麼關係。
    白邊蘭虛弱的抬起手指著老商頭,“弟弟,這老頭傷了你,我看著他礙眼,你去把他吃了,好補補身體。”
    “小哥哥你背後的那棵樹下有張五雷符,快點拿出來。”錢清耳邊又響起了那個稚嫩的童聲。
    “你是誰?先前在我耳邊說話的人是不是你?”錢清小聲說道,仔細聆聽周圍的聲響。
    “快點,快點,不然你們都會死。”童聲不理會他,繼續催促道。
    錢清不說話了,使勁拍打著耳朵,從裏麵掏出一隻隻有他拇指大小的小人。小人胸前掛著一個小口袋,模樣與五歲稚童一樣,除了大小身長。
    “你是什麼東西?”錢清驚奇道,盯著手掌裏的小人。
    “我是菌人國的菌人,主人讓我待在你耳朵裏給你傳話。主人說他要是失手,你就幫他把符籙貼上去。”
    “你主人是誰?”錢清越發驚奇了。
    “我主人快死了。。。你快幫幫他。”小人委屈的嘟著嘴,胳膊朝老商頭的方向指去。
    老商頭病懨懨的坐在地上,而白袁雖然重傷卻還能行動,不過的確沒人幫他,老商頭隻能等死了。
    “我要是不答應呢?”
    小人站在錢清的手掌,一本正經接著說道,“主人說,白家姐弟是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你要是不答應,大不了一起死了。反正你已經是活死人了,大不了再死一次魂飛魄散。但是主人還說,如果他活著,你就還有一絲希望見到全富貴。”
    “活死人是什麼意思?”錢清轉念問道。
    “就是已經死了,因為求生執念太重,使自身的魂魄凝結為實體的死人。”
    “五雷符又是什麼?”
    “引雷誅殺一切陰邪之物。
    “那我問你,活死人算不算是陰邪之物?”
    小人猶猶豫豫的答道,“算。。”
    “按你意思,我已經死了,拿著五雷符引下雷火的時候,我是不是會同樣魂飛魄散。”錢清雖然不大相信自己真死了,但凡事有萬一。
    “他不自己動手,是不是對他自身有什麼損害?”錢清眼見小人閉口不語,心裏便明白幾分。
    真是好招數,看來在沒有人性後可以加上一個老謀深算了。
    “會靈識破損。。。陽壽也會折損掉。。。”
    錢清將小人提起來放在地上,“你倒是比你主人誠實多了,等事情完結了,你去告訴他,橫豎都是魂飛魄散,我這回就幫了他。希望他記得自己說過的五天之後。”
    “不過,我動不了了,你有什麼辦法嗎?”錢清苦笑道。
    “上古異獸猾歸果然厲害,不過你姐姐卻是把你馴養成家狗了。”老商頭出言諷刺。
    白袁不會人言,氣惱著將老商頭摔在地上。噗嗤一聲,老商頭將肺腑裏的淤血盡數吐出。
    “腦筋也是不大清楚。”老商頭眼中輕視盡顯眼底,他見機不可失,趕忙從袖中取出丹藥就往嘴裏塞。
    充沛的精氣湧入到四肢,老商頭上前死死抱住白袁,大聲喊道,“快點,我不能堅持很久!”
    小人費力托舉著布袋,“主人說必要時你會需要它。”
    “這也是你主人為預防失手準備的吧。”打開一看,裏麵是一粒小藥丸。錢清一口氣吞掉小人遞給他的藥丸,頓時氣力大增,繞過地坑衝了上來。
    白邊蘭見情況有異,從腰間抽出一根繩索,“站住!你要幹什麼!?”
    繩索卷住錢清的左腿,拉著他往後呼哧退去。腳後一滑,他仰身跌進了地坑裏。
    白邊蘭甩手就要收回繩索,錢清伺機向上一躍,一手拉住白邊蘭的繩索向前扯動,一手緊緊攀附在地坑邊緣。
    繩索從白邊蘭手中脫落出去。錢清歇了口氣,慢慢從坑內爬出來。
    “把符貼在它頭頂!”老商頭雙手捆縛著白袁,眼中血絲暴出。
    就在錢清將符紙貼在了白袁的頭頂同時,老商頭反手將麵前一人一獸推了出去。
    電閃雷鳴之際,五道驚雷穿破雲層,直直打在了白袁身上。白光閃過,白袁血肉在地坑上方消熔。錢清則化成了一滴水珠。朝陽初升,日光傾灑,映著地坑下的暗河波光粼粼。
    “弟弟!老不死我要和你同歸於盡!”白邊瞪大了眼睛,撕心裂肺的的吼叫著。全身皮肉仿佛也如同她的半張臉一樣凋落下來,化成了一具骷髏。一片白衣掠過,化成骷髏的白邊蘭,用黑漆漆的眼窩朝老商頭看去,轉身不甘心的跳進了地坑裏。
    一滴透明的水珠漂浮在空中,老商頭伸手將水珠攢進手裏,從隨身帶著的布袋內掏出琉璃淨瓶,細心將它裝了進去。
    “雖然我是利用了你,但說的五天之後帶你去找全富貴不是騙你。”老商頭封好瓶口,眼中大約有一絲難過。他還記得錢清不敢置信的眼神。
    “四天之後,是你們的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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