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倉惶出險地 嬉遊宋州隱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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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的艱難困苦自不必說,由於非常容易被人發現,小葉子無法摘下的眼罩更是給逃難的危險增加了好幾個等級。從杭州城向西北行,有時候得在深山老林裏麵對猛虎和長蛇,有時候好不容易在客店裏吃上一頓正常的飯,可能沒吃上幾口就得立馬逃之夭夭,有時候在船上一個浪頭打來人還沒站穩,下一秒可能就得縱身跳入水中。其實書生爹爹已經非常強大了,幾次千鈞一發的時刻都能護住兩個孩子的周全,盡管他也努力想讓孩子們感到安穩,可是為了以防萬一,較為安全的時刻,他也一顆不放鬆的教授給孩子們生存的技能。一開始麵對蛇蟲鼠蟻還會嚇哭的羽楓,現在已經敢自己獨自在林間撿柴了,一有追兵趕到時就趕緊逃命的紫彤,現在還能不忘多拿幾個饅頭再逃走。杭州到洛陽一路上走的最多的還是水路,還好都是江南水鄉長大的孩子,水性倒是不成問題。
也許是患難之中容易見真情,林羽楓從最初的害怕惶恐到現在三個人儼然成了不可分割的整體。書生爹爹整天愁眉苦臉的,但是對兩個孩子常常還能露出笑臉。盡管羽楓對最初書生爹爹不肯救他的事情心懷芥蒂,到後來他重病發燒時衣不解帶的照顧,即將中箭時衝過來將他護在懷裏,這點嫌隙也就冰解了。有的時候羽楓還會偷偷的在心裏將他和自己的爹爹做比較,雖然比自己的爹爹長得難看了點其實也挺好的,漫漫隨著時間的推移,甚至偶爾會不自覺的跟著紫彤脫口而出爹爹兩個字了。每當這時節好像都能看到書生爹爹背過身去偷偷的笑。至於紫彤,兩個小孩子玩熟了之後覺得也沒有那麼可怕了,就和一般的小姑娘一樣,常常還會爭吵鬥氣。盡管逃難路艱辛無比,但對於大家出身的羽楓甚至還有一點新奇,因為沒有時間回想過去,緊張的生活也能淡化一點悲傷。
這一日,舟行至宋州,水麵平闊,鳧鳥靜棲。兩岸垂柳如煙,間綴著似錦繁花。兒童在水邊嬉遊,偶爾打過幾浮水漂,驚起一陣鷗鷺,也吹過一陣歡笑。俊俏的媳婦和樸實的大媽和孩子們隔了一段距離搗衣,篤篤的聲音似乎在為她們的交談伴奏,時不時她們也會望向孩子們一眼,笑語裏搗衣聲也變的歡快。舟子此時也悠閑的半躺在船頭,似乎在欣賞這難得的美景。雲外隱隱傳來喧鬧的市聲,反而更顯得祥和安寧。這裏在杜甫筆下是“邑中九萬家,高棟照通衢。舟車半天下,主客多歡娛“,在李白詩中為“舞影歌聲散綠地,空餘汴水東流海。”
“爹爹““爹爹“兩個孩子兩個小手正拉著他的衣襟下擺,同時響起了兩聲不那麼應景的“咕咕“聲。“可是餓了?“兩個孩子又同時搖搖頭。其實書生心裏也知道兩個孩子一定是餓了,而且一連幾天緊張的奔逃,幾乎沒有餘暇玩耍。現在看到這樣的美景估計小孩子也動了玩心,隻是一向懂事,從來也不會提任性的要求。如今也快到洛陽了,後麵的追兵也越來越少,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嗯,還是帶孩子們去城裏逛逛吧,也感受一下李杜詩中的錦繡城池。
棄舟登岸,遠望城門,人來人往,絡繹不絕。跟隨著人流進了宋州城,果然道路四通八達,車水馬龍。城內街道寬闊壯觀,行人麵上都是安寧的笑容。市集上琳琅滿目的吃食和小玩意讓兩個孩子看的眼睛發直,可是摸摸口袋囊中羞澀。唉,幾文錢租了個攤子,買了一疊紙,操起了賣字的行當。一個倦極愁苦的男人牽著兩個麵黃肌瘦的孩子,很多人麵露不忍之色,幾文錢隨意買幾個字。紫彤開心的用裙擺接住那些錢,羽楓卻很不開心的嘟嚷著“真是的,爹爹的字堪比柳少師了吧,居然就賣幾文錢?“書生回望羽楓,兩人會心一笑,紫彤朝他們翻了個大白眼。但是隨著時間推移,真的有識貨的人來了,周圍的人都在議論好像知州大人要親自前來了。一聽這話,書生連忙拉著孩子們掉頭跑,攤子也忘了收。後麵傳來聲音由遠及近“葉大人?葉大人,真的是你?葉大人,等等啊!“拐過一個角,知州已經看不到書生的身影,捶胸頓足了一番泄氣而去,躲在巷子裏的人才鬆了口氣。“呼~我們去大吃一頓吧~好多錢呢~“紫彤抖了抖裙擺裏裹的一大把錢。書生點了點她的頭“真是個鬼靈精。多虧有你,不然一下午白忙了。“
夜幕漸漸降臨,酒館茶樓高朋滿座,燈火通明,歌舞相伴,客人開懷暢飲。書生在得月樓門口猶豫了很久,咬咬牙還是決定帶孩子們進去,為了避免再次遇到熟人,低著頭直奔最靠裏的雅座。結果,由於衣著太寒酸,還是被趕到大堂了,隻好選了個角落窩著。宋州府名吃還是很多的,水激饃,五香糟魚,蝦子燒素,豆腐幹,景家麻花,許家湯圓,郭村燒雞。。。。數也數不清。為了讓孩子們高興,書生點了很多菜,甫一上菜,大家便擺出一副大塊朵頤之勢。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大聲的吟誦著詩句,一個須發皆斑的壯實大叔猝不及防的搶走了盤中的雞腿。一大兩小嘴巴瞬間圓成了O字形。“大叔。。。“紫彤戳了戳他的腿。大叔毫無反應,一詩終了,猛咬一口雞腿,“好詩,真是好詩啊!好吃,真是好吃啊!““紫彤,你說這位大叔會不會是個江湖高人啊?我聽說神經兮兮的那種人多半是高人。““唔。。我怎麼覺得這樣的人一般都是炮灰呢?“兩個小夥伴竊竊私語。
“殺雞未肯邀季路,裹飯先須問子來。但見中年隱槐市,豈知平日賦蘭台。海山入夢方東去,風雨留人得暫陪。若說峨眉眼前是,故鄉何處不堪回。“書生爹爹也莫名其妙念了一首詩。“誒誒,爹爹怎麼也?難道他們在對暗號?““真的啊?我千萬不要是烏鴉嘴。。。。“
眼瞅著大叔自來熟的坐下了,四個人互望了一下,不約而同的開始風卷殘雲。酒足飯飽,大叔敲了敲桌子,吟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然後打了幾個飽嗝,揚長而去了。紫彤和羽楓麵麵相覷,然後很無語的大笑起來,卻沒注意到書生爹爹眼尾唇角劇烈的神色變幻。
在得月樓後院暫租了一間耳房,安頓好了兩個孩子,書生直奔洛陽而去。
三百多裏路,連換兩匹好馬,終於在第二天淩晨趕到了洛陽。沉睡的洛陽城此時一片幽靜,似乎正做者香甜的夢。書生悄悄的借助地勢掩飾身形,來到了厚載街朱家大宅的院牆外。盡管從“詩社“的“醉不倒“口中已經得到朱家遇難的消息,很可能敵人就潛伏在附近等著他,他還是忍不住來了。他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連最重要的小葉子都打算托付給他,怎麼可能就?他不相信,他不願意相信!親親縱身躍入院牆,貓腰站在長草裏,卻聞到了濃濃的花香味中間混雜著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味。不祥的預感幾乎要被證實了,書生懸著忐忑的一顆心,循著味道向草叢更深處走去。
啊!前麵的草叢處露出了一隻毫無血色的手,視線隨著手往前,七七八八歪倒在草叢裏的屍體全都展現在他眼前。朱家慈愛的老奶奶,活潑的小孫子。。。。全家三十餘口人全都死在了這裏。書生握上了那隻手,瞬間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已凝結。那手裏緊握著的,是“詩社“的信物,一枚小小的玉雕毛筆。“義輔兄!義輔兄!我對不起你啊!我不該來的!我。。。“書生心中悲憤難抑,為了保守一個這樣的秘密,竟至於如此趕緊殺絕,他多想放聲大哭,可是躲在明處暗處的敵人不允許他這麼多,甚至他也無法把他們掩埋。書生疑惑了,我們所做的,真的值得嗎?不能想也不敢想,如果不值得,死去的人是不是就死的一點意義都沒有了?所以,我隻能堅持下去,哪怕付出多大的代價,因為肩上負著的,已經不是自己獨自一人的重量。
如夢遊一般,再次來到了洛浦。小時候和朱義輔常常嬉耍的地方。如今,卻已物是人非。手捧起一掬洛水,灑落地麵,權當是祭奠了。無聲的淚和著月光流瀉在臉上,翻身,上馬,仍然還是要回宋州去。
紫彤,羽楓,我們不回洛陽了,在洛水的另一邊,有一個美麗的幽穀,就去那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