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Chapter79 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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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醉沒有回頭,隻是輕輕吐出一句:“我沒錢,讓我走。”
聲音真的是沒有往日半分的悅耳,方子休聽得眉頭皺成了一團,他沒有開口的意願,吳嘉文隻好繼續開口:“這寒冬臘月的,你去哪裏啊?你被送來的時候有多糟糕你知道嗎?你現在離開這裏,下次我再見到你,隻怕你就是屍體了吧?Bacchus,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就算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uncle和aunt,他們年紀這麼大了,再失去兒子一次該有多麼痛苦?Samuel已經打電話通知他們了,他們現在在海外度假,估計後天就趕回來了。”許久不見吳嘉文,顯然這位外國友人的普通話有了很大的進步。
突然聽到父母的消息,沈醉不是不開心的。得知兩位老人家在海外度假,並沒有出現經濟緊張或是情緒不佳的情況,沈醉就放心了。至於他這個兒子,還是不要出現比較好。雖然吳嘉文刻意避開了他的病情不提,但他自己也大概猜到了,無非就是肺癌,隻是早晚的問題。既然已經注定要死,何必再做糾纏?
“沈醉已經死了,把我的東西還給我,讓我走。”
沈醉完全不為所動,還是背著那兩個人站在那裏,絲毫沒有因為自己的父母而有所改變。更何況,他沈醉就算傻,同樣的招數也不能用兩次,記得當初他接受方子休,就是因為某次生病方子休借用了他父母的名頭。
一直沉默的方子休早就知道沈醉是一個多麼倔強的人,平日就熱情的像火,如果受了傷,更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否則也不會那麼決絕的跳進江裏。本來希望吳嘉文這個沈醉不太熟悉的人的勸說能起些作用,現在看來是不太可能了。
方子休一向不是什麼遷就別人的軟弱之人,也沒打算因為沈醉不想見到他就一直不出現在沈醉麵前。此時看沈醉這麼不配合,一向霸道慣了卻已經給了沈醉太多特殊和容忍的方子休實在忍不下去了。他不能眼看著眼前這個人糟踐自己的身體。
方子休一下子站起來,把沈醉抱在懷裏,沈醉發出一聲驚呼,有些發涼的身子在方子休的禁錮下根本動彈不得,因為他的身體已經虛弱的不成樣子。
方子休把沈醉抱回床上放好,沈醉立刻就要掙紮著坐起來,方子休按住沈醉的雙臂,黑色的眼睛劃過一絲怒火:“聽話!別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
沈醉試圖擺脫眼前這個人,然而無論他怎麼動,這個人的手都像鐵鉗一樣。力氣一點一點抽離了身體,胸口的疼痛逐漸彌漫,沈醉一下子倒在床上,呼吸間仿佛破舊的輪胎在充氣和漏氣間掙紮,眼睛也有些翻白。
方子休鬆開沈醉,按響了呼救鈴,同時連忙叫吳嘉文:“Gavin,他情況不太好。”
吳嘉文連忙衝過來,將呼吸機安置好,同時調整了沈醉的姿勢,然後用聽診器聽胸音,片刻後,才說:“看樣子要盡快進行手術了。他的情緒不能再像今天這麼激動了,Samuel你要快些處理一下你們之間的問題。我先給他打一針鎮定劑,千萬不能讓他再像剛才那樣跑起來了。你也知道,我現在不敢做手術的原因就是他的身體太虛弱怕撐不過手術,你不希望情況越來越差吧?”
方子休默然點點頭,看著沈醉蒼白憔悴的臉,恨不得殺了曾經的自己。
經過一番緊急處理,沈醉終於恢複了幾分生機,他躺在病床上,有些昏昏沉沉的,在某個瞬間,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不過那種致命的疼痛一點一點減弱了。
不知道是誰將他擺到了半坐臥的狀態,有尖銳的物體插入他的後背,他想逃離,卻沒有任何力氣動彈,而後又是一片嘈雜的聲音,那些人不知道在他身上做了什麼,他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就這樣迷迷糊糊的過了不知道多久,他睜開眼睛,眼前的光線並不強烈,似乎已經到了晚上,他躺在那張算不上熟悉的床上,沒有一絲能量可以支撐他做任何事情。
“你醒了,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一個熟悉的聲音想起,接著聲音的主人出現在視野範圍內。沈醉有些迷糊的想,如果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這個人可以這樣關切的看著他,他會多麼開心?不……就算那一切發生了,被方子休這樣認真地注視,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突然懶得計較那些往事,不是十分清醒的沈醉放任自己沉溺在方子休的溫柔裏麵,即便方子休是有所圖謀,或者是還想對他進行一些難以描述的報複。沈醉認輸了,麵對方子休,他從來都沒有贏過,現在的他都不確定自己明天是不是還活著,又何必這樣違抗自己的本心?他如果就這樣放任自己沉淪,最壞的結果不過是再次一死,但他已經不畏懼死亡了。
方子休看沈醉朦朧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臉上,其中的含義在飛快的變化著,方子休也不急,就這樣注視著沈醉。他覺得此刻的沈醉是那樣的脆弱,仿佛會消失一樣。方子休伸出手握住沈醉因為輸液一天而有些浮腫的左手,輕輕按摩著,同時也在認真感受著沈醉的溫度。
“阿醉,你覺得還好嗎?你的痰檢結果出來了,基本可以確定是肺癌中期,Gavin說沒關係,還是可以治療的,現在癌細胞隻是聚集在右邊的第三個肺葉上,如果切除一個肺葉後如果沒有出現癌細胞擴散和肺癌複發的現象,就算痊愈了,隻是現在你的身體太虛弱,沒辦法承受手術,所以會先用中藥保守治療控製病情。Gavin今天給你做了個穿刺取了一些肺部的積液,進行下一步的檢查,還注入了一些抗癌的藥物,要臥床靜養一段時間,你要是不舒服就說出來,我找Gavin來給你看看。”
方子休這樣絮絮叨叨的溫柔的和他說話,曾經是沈醉有一段時間的夢想,包括剛剛從江裏被救上來的時候,他做夢都能夢到那樣的景象——他們的情人節、他們的水灣碼頭、他們的愛巢……可是現在終於得到了,卻讓沈醉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同情。方子休會後悔?這個命題實在太可笑了。
雖然料到是癌症了,被宣判的時候沈醉還是有一瞬間的恍惚,肺癌就算切除了肺,癌細胞轉移的可能性還是很大,基本就算是被判了死刑吧?沈醉開始懷疑自己之前所做的是不是值得,為了這樣一個男人,賠上自己的命,兩次,究竟值不值得?他一開始也不是喜歡男人的人,為什麼到最後就變得這樣卑微了?可就算是這樣,可悲的沈醉還是期待著方子休難得的溫情。
看著沈醉有些恍惚,方子休以為他身上的藥效還沒有過,溫柔的摸了摸沈醉瘦的脫了形的臉,輕聲說:“阿醉還沒有睡醒,就繼續睡吧,我會看著你的。”
這樣溫柔的人真的不像那個霸道的方子休,不像是曾經讓沈醉撞得頭破血流的方子休。
沈醉有些執著的繼續盯著方子休看,此時的沈醉不是白日裏那個長滿了刺兒充滿了驕傲的沈醉,而是沈醉心底那個期待方子休回應的沈醉。如果沈醉還有一分理智,他就不會把這個沈醉從心底放出來,可惜被病痛折磨的沈醉身上堅硬的外殼在這一瞬間消失了。
方子休看著這樣的沈醉,片刻後有些恍然,他大概明白了為什麼這樣的沈醉會出現在這裏,心中劃過一絲苦澀一絲欣喜,欣喜的是果然沈醉還愛著他,苦澀的是大概想要看到這樣愛著他的清醒時的沈醉,還是一樣遙遙無期的事情。
方子休輕輕吻了一下沈醉的額頭,柔聲說:“阿醉睡吧,快些養好身體才能做手術,那樣才能還我一個健健康康的阿醉。”就算那時候你還是恨我,你再也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
沈醉乖乖閉上眼睛,方子休守了他一會兒,就轉身去了病床正對的躺椅那裏。躺椅上放著被褥枕頭和方子休的筆記本電腦,顯然方子休已經打算在這裏常駐了,房間裏隻剩下方子休打字的聲音。
被方子休認為睡著的沈醉睜開眼睛,側過頭去看了看認真工作的方子休,就像第一次正式見到那樣,嚴肅、認真、高貴、霸氣,像是天生的貴族,處處透著優雅。燈光為這樣的男人鍍上金邊,仿佛天神下凡。
沈醉,這樣的男人願意為你收斂自己的情緒,不論是為了什麼,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嗎?可是沈醉,你也有你的驕傲,同情和憐憫不是你需要的,再次的報複更是你承受不起的,這樣的男人,你本就不該去接近。就算被他的光芒燒毀,都是你自找的。到現在你還愛著他,你到底是有多傻?在你歇斯底裏的毀了他之前,倒不如自我毀滅,或許那個男人還會為你心痛萬分之一秒。
可憐的方子休還不知道,沈醉這輩子最最不敢相信的事情,無非就是方子休為一個叫做沈醉的人動心。
沈醉慢慢閉上眼,任由黑暗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