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蒼擎仰望星空，今晚黑雲遮月，黑霧橫行。炳炳麟麟的光明如抽絲般徐徐退去，蠢蠢欲動的黑暗如策馬般長驅直入。世間晦昧陰暗，邪與惡暗流湧動。倏然間，蕭瑟的秋風大起，橫掃千秋落葉，卻唯獨吹不散，避不清黑暗中愈加張狂妄行的鬱鬱邪氣。
    學員們站在隊伍中準備進行晚上的隊形訓練。衛蒼擎站在最後一排。他隻需稍微向右前方側目，殷明湛挺拔清瘦的俏麗身姿即可赫然映入他的視野。
    殷明湛正側頭和身旁的同學相談言笑。他厚小的紅唇一張一翕，白色的皓齒和紅潤的舌若隱若現。淺淺的微笑滑過他的嘴角，他眉宇間留存淡淡的高傲，靈動的細長眉眼充斥愉悅與自得。
    今天，殷明湛始終和另外兩名室友穆清歌和林辰浩保持隊行，相伴左右。衛蒼擎形單影隻，他灰溜溜慘兮兮悄然無聲地暗自尾隨三人身後。
    此刻，衛蒼擎靜靜地細細端詳殷明湛明媚清秀的側臉。殷明湛朵朵睥睨綻放的微笑之花，似乎傲然盛開在天與地一望無垠的盡頭。衛蒼擎這才覺察，這明目朗星，俊秀眉黛第一次如此鴻溝之深，難以觸及。
    缺吾相伴左右，卿依舊笑靨如花。吾難掩心中酸楚，卿可知我心否？
    隊形訓練已經開始，衛蒼擎心係殷明湛，有些許心不在焉，漫不經心。他不時瞥視殷明湛的一舉一動，似乎隻有將對方的舉手投足完全映射在腦中才算略微滿意。
    衛蒼擎渾渾噩噩，心神恍惚地跟隨隊伍前進。半晌，他突然發現些許異樣。
    黯淡的月光愈加昏暗迷蒙，視線愈加模糊虛幻，迷離惝恍。殷明湛的身影影影綽綽，不知從何時開始依稀難辨。
    前方同學的身影在微風中左右飄蕩，嫋嫋婷婷，柔弱輕盈。他們為何如同炊煙般曲卷縈繞？他們似乎毫無體重，即將在狂狂秋風中，灰飛煙滅，化為虛幻。
    腳下的塑膠跑道變得酥軟異常，那觸感像是踩踏在虛軟的棉花上那般。衛蒼擎進而感覺自己猶如一根鴻毛，在空中騰雲駕霧，隨風飄逝。
    衛蒼擎這是出現幻覺了嗎？他依舊刻意瞥視著殷明湛的一舉一動。說時遲那時快，倏然間，衛蒼擎眼前出現令他膽戰心驚的一幕。他瞬間被冷汗澆透。
    他停下步伐，用手捂住嘴，以防止劇烈蹦跳的心髒猛然間從口部一躍而出。他的大腦瞬間短路，第一個念頭是，“鬼，真的是鬼”。
    且說這時，一陣咯咯咯的聲音入耳，那是一根根骨骼被用蠻力猛然扭斷的聲音。聲聲犀利入耳，聲聲鬼爪撓心。
    殷明湛的頭顱突然被黑暗中隱形未知的力量向後扭轉了180度。一汩汩鮮血從頸部斷裂處噴薄而出。他慘白陰暗的麵龐朝向衛蒼擎，幾欲擠出鮮血的雙眸陰冷呆滯地緊盯衛蒼擎的麵龐，一絲毫無溫度的冷笑傾掛在下撇的嘴角處。
    殷明湛眨了眨腫脹通紅的雙眼，兩行血淚傾泄而出。幾乎在同一時刻，從他的鼻孔，嘴角，雙耳處，不斷蜿蜒出一汩又一汩的血跡。
    衛蒼擎撫了撫自己憋悶的胸口，竭盡全力冷靜克製。突然，在不經意間，殷明湛滴血的紅色眼珠從眼眶中彈射出，朝衛蒼擎麵門襲來。視神經藕斷絲連，綿延在空中。
    千鈞一發，危如累卵之際，衛蒼擎動如脫兔般向左側一躲。兩顆圓滾血腥的眼珠從衛蒼擎耳側飛過，撲通兩聲砸向地麵，在地麵上硬生生地砸出兩個極深的小洞。
    僅在一秒之後，殷明湛的下顎下墜到胸部，口部形成巨型創口，血紅分叉的紅舌垂落至地麵。一汩汩鮮血如血色瀑布般噴湧而出，地麵上的血河細流瞬間彙聚成一大攤血泊。不可勝數的閃耀著銀白冷冽之光的牙齒嘩啦啦掉落，在血泊中堆積如山。
    這時，衛蒼擎留意到整個隊伍驟然停止了前進，隨即是一陣又一陣咯咯咯的聲音聲如洪鍾，響徹雲霄，抑揚頓挫，不絕如縷。
    這種詭譎怪誕的聲音像是不可計數摩肩接踵的木偶人一個緊接一個被旋轉關節時發出的滲人之聲。倏然間，一副恢弘壯麗的場景出現在險些魂飛魄散的衛蒼擎麵前。衛蒼擎的身體不受心智控製地不住戰栗。
    這個方隊總共有49個人。47個浸滿鮮血，七竅流血，血口大張的頭顱從黯淡的夜色深處開始，如同多米諾骨牌，一個接一個，一排接一排，井然有序地被隱秘在詭譎夜色中的魑魅魍魎扭轉整整180度。
    這個過程延綿悠長，不絕如縷，足足持續了大概兩分鍾左右。在這如同三秋般漫長的兩分鍾內，衛蒼擎一次又一次難以遏製地低頭幹嘔，幾欲將戰戰兢兢，震顫不止的心肺一並嘔出。
    所有的頭顱全都麵朝衛蒼擎之後，一道道難以計數，寒光淩冽的視線，如同萬把冰冷嗜血的尖刀，隻在俯仰之間，就已殘忍地將衛蒼擎戳成肉泥。
    無數被鮮血浸紅且冰冷的眼珠和牙齒接二連三，連綿不絕地砸向衛蒼擎。衛蒼擎早已無處可躲，他身上窄小幽深的血窟窿已經不可勝數。衛蒼擎重心不穩，跌落入已經及腰深的鮮紅血液的洪水中，當場溺斃。
    “蒼擎，蒼擎。”衛蒼擎睜開雙眸，自覺眼瞼猶如千斤重。此刻，他正平躺在寢室的床上。衛蒼擎朝上床板翻了個白眼，感覺大腦一片霧氣氤氳。
    半晌，他才側頭看向殷明湛，神情呆滯。殷明湛雙眉緊蹙，似乎相當焦急不安。
    這時，他意識到他自己和殷明湛的身體皆是安然無恙，完好無損。難道之前數次慘不忍睹且怪誕荒謬與血肉模糊的場景，隻不過是層出不窮，循環往複，紛至遝來的噩夢而已嗎？
    時間滴答滴答漸行漸遠。衛蒼擎竭盡全力平複壓製內心洶湧澎湃的壯闊波瀾，故作輕鬆之態。
    “嗯？明湛，你不生氣了？你果然如此關心我，我甚為欣慰。”
    殷明湛見衛蒼擎身體已無大礙，焦急關切的表情頃刻間雲消霧散。他慵懶地在衛蒼擎床邊坐定，緊盯著衛蒼擎毫無血色的麵龐，擰了擰眉，擺出一副忌恨不爽的表情。
    “我才沒有關心你呢。如果不是見你剛才無故暈倒在地，不省人事。我才不會和穆清歌用擔架抬著你跑步前去校醫院進行急救，生怕你會一睡不醒。醫生說你身體並無大礙，隻是最近軍訓過於勞累，體能消耗太大。正好軍訓即將結束，在正式開課前還有一周假期，你需要好好休整休整。小爺我大人大量，自然不會介意你今早在病中的胡言亂語。”
    衛蒼擎喜從心來，他坐起身細細撫摸著殷明湛清瘦的肩膀。
    “嗬嗬，還說不關心我。你可是句句皆透著對我超乎尋常的關心。Mua，乖。我沒事，別擔心我。”
    衛蒼擎突然毫無征兆間湊上前，扳著殷明湛的麵龐，用力啃咬了一下殷明湛厚小的紅唇。
    “滾開，疼。”殷明湛猛然推開衛蒼擎。他雙目圓睜，瞋目切齒，一副盛怒的模樣。
    衛蒼擎擺了擺手，盈盈笑意印在麵龐之上。
    “嗬嗬，你居然動怒了。你悉心照顧了我兩天，我這不是回報一下你的深情厚誼嘛。”
    殷明湛微眯細長的眉眼，嫌棄與不屑係在眼角眉梢。
    “走。”
    殷明湛猛然拉起衛蒼擎的胳膊。衛蒼擎被他拉離床鋪，已然困惑不解。
    “怎麼？準備和我單挑，和我切磋技藝嗎？”
    “去吃夜宵，給你補補營養。你最好身體強健些，可再別期待小爺我會再像小廝那般盡心盡力侍候你。”
    “嗬嗬，好好。我努力把身體練好之後，我侍奉你好不好啊？”
    殷明湛不再言語，他右手拉拽著衛蒼擎的一隻胳臂走在衛蒼擎前麵，一邊低頭用左手食指一遍遍細細撫摸著紅唇上尚未消逝的鮮紅咬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