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萬分忐忑的心情，我找到了歸一。他正和百子衣說著什麼，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迎接我的笑容一如既往。
    “小酒。”
    我朝他招了招手。
    他也不問為什麼就跟著我走了，百子衣在他身後笑得詭異，我還了一記眼刀。
    “歸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歸一笑意更深，“我也想你。”
    “歸一，快打仗了吧。”
    “恩，明天，你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你的。”
    “恩，你要多加小心，所謂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你和馬都要養足精神，吃飽點，睡好點。”
    “恩，聽你的。”
    “歸一，你看我們頭頂上的天空是不是很低，天也很藍，雲也很白。”
    “小酒，你喜歡嗎？”
    “當然喜歡，以前我就喜歡往鄉村跑，因為那裏沒有大氣汙染，風景特別好。”
    “其實漠北的風景比這裏更好，你……”
    歸一似乎不準備開口了。
    “我怎樣？”
    “你願意去漠北嗎？”
    “漠北的風景再好又有什麼用，我的心不在風景上了。”
    “那……你還是會回家對嗎？”
    看著歸一哀傷地笑著，我實在不忍心逗他，我抱住他的肩膀說道：“傻瓜，因為我的心在你身上了啊，你在哪裏我就去哪裏。”
    “小酒。”
    “恩？”
    “謝謝你。”
    “咱倆誰跟誰，說什麼謝謝。”
    “其實這次的戰爭，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恩，百子衣跟我說了。歸一……你有妻室了？”
    歸一身體一震，焦急鄭重地對我說道：“願意聽我解釋嗎？”
    “當然啊，我這不是在等嗎？”
    “對不起，明明答應你不會娶別的女子。當初皇上賜婚，我們卻不能拒絕，但是我不想娶公主。於是子衣想出了一招偷梁換柱之法，自己和阿寧公主成了婚。”
    我高興到：“那不就結了。”
    “誰知阿寧公主性情端莊，明大義，舉行完儀式之後，突然開口說道：‘漠北荒蠻，宮中錦衣玉饌，思量再三，我願與可汗合百年之好，希望能為百姓帶來一方安寧。’她望著子衣，儼然把他當成了可汗。”
    “那不是很好嗎，難道你就在此時跳了出來。”
    歸一望了我一眼，垂下眼皮點了點頭。
    “不過依你的性格這樣做也不稀奇。”
    “我覺得，若不站出來，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我覺得我的臉應該黑了。
    “小酒，你別生氣，我告訴公主說，我已經有意中人，然而公主說皇帝後苑佳麗三千，她不介意。我告訴她非我心中之人不娶時，她說若在自己的夫君身旁都沒有立足之地，其他一切都是妄談。說完便要拿刀自刎，所以，我隻好宣告她為閼氏。”
    “也就是拜堂之類的成親儀式都是她和百子衣完成的？”
    “嗯。”
    “那你們沒有上床吧？”
    歸一一愣，臉一紅，趕緊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把阿寧當妹妹。”
    本來還覺得歸一可愛來著，但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阿寧？叫得倒是親切。”
    歸一笑著捏了捏我的臉，“是她要求這樣叫的。”
    “她要求你叫你就叫啊，算了算了，不說這件事了。”
    “嗯。”
    我和歸一望著遠處，雲攏雲聚。
    “小酒……”
    “嗯？”
    歸一望著遠方叫我的名字，看著歸一的側顏，我突然有一種不認識他的錯覺，越接觸，就會發現，這個人不像第一次見到的那樣。我以為我一眼就可以看穿歸一在想什麼，恐怕大多數人也這樣覺得，但是我發現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就像此刻，他望著遠處，仿佛他自己也跑到遠處去了，太遠了，我實在看不清他的麵容。
    “戰爭可能會持續很久，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嗯，你放心。”
    歸一轉過頭來憂傷地看著我：“對不起。”
    我一愣：“說什麼傻話呢，你和那阿寧又沒有什麼。”
    “讓你遠離故土，遠離親人。”
    我抱著他，感受著結實寬闊的肩膀，感受著他肌肉延伸的方向，“歸一，魚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既做了選擇，就不會後悔，若你常懷愧疚，我倒真不知該怎麼提起這種話題了。”
    “嗯，是我疏忽，以後有事我們一起想解決辦法。”
    “那是自然！”
    我附上歸一的耳畔吻了上去。
    歸一被我壓在身下，看著我。
    “小酒，我喜歡你。”
    “咳咳，沒打擾到兩位吧。”
    歸一拉著我起身，這個百子衣，我不叫六哥收了你我就不姓初！呃，我確實不姓初，應該是我就不姓崔才對。
    “別那麼看著我，初九兄弟，來日方長嘛。”
    “我去你的來日方長，你來幹嘛。”
    “找你們吃飯啊。”
    “……”
    歸一拉著我的手往前走，“小酒，走吧，出來這麼久，餓了嗎？”
    “嗯，老張做的菜特別好吃，你得去嚐嚐他的手藝。”
    飯桌上：
    “為何崔將軍不在？”歸一的藍眼睛裏寫滿了關切和疑惑。
    歸一可真是善良啊，我踢了踢六哥，表現的時刻到了。
    六哥正色道：“家父吃飯都是和士兵們一起，今日招待不周，望可汗不要往心裏去。”
    說得多麼流利啊，六哥好樣的，我踢了踢六哥，夾了塊牛肉放在了歸一碗裏。
    百子衣剛剛夾起一塊白菜又放在了盤中。
    六哥連忙發問：“百軍師可是有什麼不滿。”
    百子衣歎了口氣，說得失落萬分：“不知是誰，每次在我夾菜的時候都要輕輕踢我，百某實在是不解。”
    原來踢錯人了，我趕忙道：“百軍師，是六哥踢的”，無視六哥震驚羞澀憤怒的眼神，“百軍師，六哥是想親自夾菜給您老，以免招待不周。”
    六哥，還愣著幹甚，快啊！我眼睛都快抽筋了，六哥終於反應過來，夾起剛剛百子衣放下的白菜。
    “要說招待不周，隻要可汗滿意，我當然滿意，可汗要是不滿，即使有人給我夾菜我也不覺得招待有多周到，所以，少將軍該給可汗夾菜，而不是百某。”
    六哥保持夾著白菜的動作一動不動，等到百子衣緩慢地念完這段拒絕的順口溜，他的鼻尖上像貓科動物一樣冒了些汗液。
    “百軍師，有我為可汗夾菜呢，你是不是不放心我啊，你怎麼可以不放心我呢？我從小端茶送水幫夾菜，老順溜了。”
    六哥，上！
    六哥看了看我，一筷子把菜放進了百子衣盛了湯的碗裏，濺得百子衣胸口都是湯漬。
    行啊六哥，開竅了啊。
    六哥手忙腳亂地在百子衣胸口亂擦，“對不起百軍師，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不嫌棄的話請換一件我的衣裳吧，我一定清洗幹淨給你送來。”
    越聽到後麵百子衣嘴角越發抽搐，卻一直說著無妨無妨。
    我的手被輕輕一捏，轉頭看歸一，他的笑意對我從來都是很濃，此刻輕輕開口：“小酒，樂什麼？”
    我對歸一悄悄耳語。
    歸一笑著搖了搖頭，開口道：“子衣，你就接受少將軍的誠意吧。”
    我正想阻止百子衣開口辯解，六哥忽的單膝下跪，把我們所有人嚇一跳，“謝可汗！！”
    納尼？謝？不是可汗遵命，遵命可汗之類的嗎？又不是賜婚你說什麼謝？
    望著百子衣生氣的背影和六哥一上一下的雙肩，我感慨有戲，有戲。
    最感慨的是我和歸一獲得了短暫的二人世界
    “來，歸一，嚐嚐這個魚香肉絲，這可是老張的拿手好菜，你一直看著我幹嘛。”
    歸一笑了笑，放下筷子，撐著臉說：“不知道，一望著你我的眼睛就挪不開了。”
    “嗯~真好吃，我知道，你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你知道西施眼裏出什麼嗎？”
    歸一望著我說不知道，我都懷疑他到底有沒有思考，我吃了口麵筋含糊說道：“出眼屎啊。”
    歸一搖了搖頭，抬手擦了擦我的嘴角，我一愣，小腹的某處升起了一股星星之火。
    “歸一，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生活怎麼過？”
    “以後嗎？在你沒來之前，我一直在等你，守著我的子民，現在你就在我身邊，有時候做夢夢到你，我都分不清到底是真是還是一場夢。”
    “是夢不是夢你就摸摸你的心，雖然我們是用大腦思考問題，但是當你感到歡喜或者沮喪時，靜靜聆聽一下心髒就知道這是不是你真實的感受了，畢竟有時候大腦會說你很開心你很開心，但其實你的心很痛很痛。”
    歸一的眸子像暈開的湖藍色顏料，“小酒，隻要一想到你，眼前就會浮現我們相處的點點滴滴，我的心裏就暖暖的，有一股暖流，就像走出帳篷，第一時間感受到夏日午後的太陽。”
    “那我們找兩匹良駒，為它們取一對情侶名字，然後我們倆仗劍走天涯，看世間美景人情，路遇不平就拔刀相助，怎麼樣？”我感受到了自己話中的笑容和憧憬。
    歸一淺笑著摸了摸我的臉龐，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放不下你的子民，那我們就在漠北呆一輩子好了，騎騎馬，打打獵，夏天賞花，冬天看雪景。”
    “謝謝你，小酒。”歸一頓了頓，“如果有一天你要走，我不會為難你。”
    “‘你走，我不送你，你來，風雨兼程我也要來接你’，你想說這個對吧？放心，我不會離開你，除非我們倆真的走不到一起了。”
    “走不到一起？為何會走不到一起呢？”
    心底的某個角落一顫，似千層浪翻卷而來，幾近窒息，我笑道：“比如說我們倆決定收養孩子，我想要個女兒，可你卻偏偏要個男孩兒。”
    歸一一直凝視著我，看得我恨不得就脫口而出“我不是小酒，你還會愛我嗎？”這樣的話。
    良久，歸一開口：“如果你想要女孩兒，我會依著你。”
    “小酒。”
    一股高處不勝寒的王者氣勢突然散發出來，我驚訝地看著歸一，等待著下文。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離開我，記得一定要告訴我。”
    我想問為什麼，可是張了張口，發不出音節。
    幸好沉默被兩個人打破了。
    “子衣，你聽我說，你聽我解釋啊。”
    百子衣眉間隱著怒氣，拂袖前來，“可汗，我們現在就回營吧。”
    六哥聲音越發焦急，生怕再也見不到百子衣了，“子衣，我不是故意要親你的，我……”
    “閉嘴！”
    我幽幽開口：“子衣~不就是被親了嗎……啊！歸一救命！”
    歸一笑著起身，“少將軍，今日叨擾了，我們現在也該回營了。小酒，我先回了。”
    “嗯，小心。”
    看著兩個身影消失在白色的帳篷裏，六哥終於追了出去大喊：“子衣，我會把衣服洗幹淨了給你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