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點著的，是西域特供的黃荑暖鶯香，香味悠然暖人心，最能平複他運功時偶爾的暴躁和不耐。
    門被輕輕推開，一股寒意帶著淡淡的茶香飄來，還攜著一絲少女的芬芳。
    “爺，用茶。”
    他不悅地皺眉，這丫頭幾時這麼不懂規矩，竟在他練功時打攪。
    他這麼想著，卻不敢有絲毫分心。
    一隻柔荑搭上他的肩，來人像壁虎似得貼在他的背上。
    他努力壓製住怒氣，生怕走火入魔。
    少女突然笑了，清脆的笑聲如招魂鈴般在他耳邊響起。
    他心中警鈴大作，連忙打算收功，殺意頓起。
    少女等的就是這一刻，飛快地點在他的任督二脈上。理智已然壓抑不住暴戾，意識逐漸被滿眼的通紅所取代。在失控前，一道黑影晃入他的眼中。
    醒來後，他就在一輛顛簸的馬車裏，手筋腳筋被挑，任督二脈被封，內功盡失。對於習武之人、特別是如他這般將武學視為一切的人而言，是比死還要殘酷的折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這些日子的，直到……
    他突然睜開眼，往左邊看去。
    即使武功盡失，多年來養成的警覺性還在。
    “醒了。”
    青年半靠在茶幾上，裹著初見時的那身雪白大氅，笑得分外純良。
    “你……”他剛想開口，喉嚨卻像布滿了沙子，磨得十分難受，發出的聲音也陌生地讓自己皺眉，“你是……誰？”
    “你不曉得我是誰？”青年頗為驚訝，“看你一副‘你怎麼能不救我’的可憐相，還以為咱們是老相識呢。”
    那人默然。
    他當時也不知為何就像著了魔似得，鬼使神差地出了手……不過現在看來，約莫是對生存渴望的本能。
    “我叫傅疏輕，看你也不似孤苦人家，怎麼落到了奴隸販子手裏？”
    那人眼神一滯。
    白道武林中曾聲名赫赫的江南傅家，即使新任家主上位後改行從商，也依舊無法撼動其在白道武林中中流砥柱的地位。
    本以為是普通商賈，奈何老天竟是如此愛捉弄人……
    那人將眼閉上，淡淡道：“家道中落，被債主賣了抵錢罷。”
    事到如今，也隻好走一步看一步，總好過當時就死在奴隸販子手裏。
    傅疏輕顯得十分開心：“既是如此，瞧你生的不錯，留在我身邊做小斯吧。”
    這句話被剛進來的小五聽見了，小五不滿道：“少爺，你已經有小斯了。”
    “以前的小斯太紮眼，貶去倒夜香。”
    “……”
    於是傅疏輕便有了新的貼身小斯——小七。
    他對這個小七還是十分滿意的，做事麻利，話還不多，最主要的是模樣生的俊朗，帶出去特有麵子。
    比如這兩日出入花街，紅坊的姑娘們總是圍著他們轉悠，好不熱情。
    直到小五忍無可忍地將一封信甩到他麵前，傅疏輕這才收斂了些。
    第三天，便帶著小五小六小七即若幹家仆上街采辦。
    說是采辦，也不過是帶著人到城裏最大的香料鋪子，絲毫沒有貨比三家的覺悟。
    掌櫃將一樣樣香料樣品擺在案上，讓傅疏輕挑選。
    香料鋪子裏沒擺暖爐子，傅疏輕畏寒，裹的隻露出兩隻賊亮亮的眼睛。
    “你且將好的料挑與我看看。”
    掌櫃做生意許久，是個人精子，一眼就看出傅疏輕是個有錢沒腦的主，連忙挑了十幾盒擺在他麵前。
    “這都是今年的新貨色，用料上乘，皇城裏奶奶小姐都喜歡的緊。”
    傅疏輕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又問了掌櫃價格後，大手一揮，各來十箱。
    掌櫃樂的都能瞧見牙根了。
    “等等。”
    掌櫃心裏‘咯噔’一聲，循聲看去，見說話的人是個模樣生的極好，卻略帶煞氣的青年，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
    “這位小哥還有何指教？”
    傅疏輕也十分疑惑，因為說話的，正是平日裏基本隻會說‘恩’‘好’‘是’的新收小斯小七。
    小七也廢話，指著香料一樣一樣道：“落日紅、百醇香、七裏芬……”
    他每念一樣，掌櫃的心裏就沉了一分，本以為是城裏來的冤大頭，沒想到裏頭還有行家！
    小七將掌櫃挑出來的香料挨個點了遍，總結“全是平日裏賣不動的香料，顏色暗沉，香味不足，是去年的老貨色，裝箱裏的還不知是放了多少年。”
    一句話，便將掌櫃心裏的小算盤道了個一清二楚。
    掌櫃麵子掛不住，知道這樁聲音是黃定了，就準備出聲趕人。
    而小七像是看出了這點，突然走到掌櫃身旁說了句什麼，掌櫃的臉色瞬間由白轉青再是煞白。
    最後的結果是掌櫃誠惶誠恐地換上了一批新的香料，就是外行人，也看出了其中差別，又以不到剛剛三成的價錢成交，看的小五、小六目瞪口呆，傅疏輕表示十分滿意和讚賞。
    唯一不開心的除了掌櫃外，估計隻有小七了。
    臉依舊是麵目表情，隻是心裏卻狠狠地唾棄自己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