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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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尋芳河在陵州轄內有十幾個渡口碼頭。
    最大的碼頭位於跟陵州毗鄰的茶陽縣,那處河道並不似其它的河道那般筆直,路崎水深,兩岸又皆是高山,樹木極為茂密。有時商船經過,成群的野猴子就會唧唧喳喳地從山下一路俯跳下來,去搶船上的食物,猴子太多,人自然也搶不過它們,可又是必經之路,許多客商就會選擇另一條河道來走。
    茶陽不僅茶多,水也多。
    一條河流就能生出許多的水子水孫來,星棋分布在茶陽縣內。每到梅雨時節,茶陽就成了澤國,出門買個菜,都要劃著小涼篷去。
    眼下二月剛過,四月初,就是采頭季茶的好時節。
    當今聖上最喜歡的茶就是茶陽出的明前茶。
    明前茶,貴如金。
    陵州的緞,一寸緞一錠金,因著是貢進宮去的,有錢也難買。
    一個小小茶鋪裏,向寒與吏從們圍坐了一桌。
    吏從將這些從百姓嘴裏打聽出來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稟於向寒。
    其中一個吏從一直沒說話,端著一杯茶轉來轉去的。
    向寒不由看向他,此人生得麵皮白淨,身形瘦削,一雙眼倒是十分的精銳。
    那人察覺到到向寒在看他。
    一抬頭,正與向寒對上眼,便笑著朝向寒擠了擠眼。
    向寒一愣,慢慢咽下口中含著的一口茶。
    此人名叫傅蹠,極善尋物。
    之前的身份不太光彩,是個偷兒。
    卻有一副俠義心腸,小時候聽書聽多了,十分崇拜說書先生嘴裏的那些濟富劫貧的英雄好漢們,光聽哪過癮,就拜了師傅,學了一身好功夫,下山之後便搭窩在京城,一時間,偷遍京師無敵手。
    王公貴族們被他偷得牙根癢癢,隔三差五到刑部去報失。
    他的畫像長期霸占著京城各大城門,春去春來,花落花開,唯有他的畫像成日都簇新簇新的。
    若不是那一次吃壞了肚子,急著找茅廁,撞上了也去出恭的刑部的一個小吏,他而今還不知在哪裏風流快活呢。
    要說這刑部尚書謝敬也是個奇人,抓住他之後,不僅沒有將他關進大牢,還花了許多工夫對他說教,頭先他是真煩,隻當一隻麻雀在他耳邊聒噪,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也沒覺得怎樣。
    可是呢,麻雀叫一天那叫唱歌。
    叫兩天那叫噪音。
    叫三天擱誰都想一彈弓將那它從樹杈上射下來,讓它丫的再惡心人。
    這謝尚書卻比麻雀厲害多了,不會挪窩,就守在一個點,且還愈說愈精神激昂。吃飯時他在旁邊喝茶邊說教,發呆無聊時他亦是喋喋不休,睡覺前也要說上兩時辰。更誇張的是,你出恭的時候,他邊看著你脫褲子,邊在旁邊繼續說教。
    傅蹠真服了這老頭,一大把年紀了,比他大小夥子的精神還抖擻。
    不由得詢問了幾句他是怎麼保養的。
    謝敬捋著一把半黑半白的濃須,得意一笑:“老夫自小就甚愛擒拿格鬥之術,至今每日晨起仍堅持不懈舉重石十下,才練就出這一副身板來。”
    說話間,謝敬脫下身上的衣服,精赤了上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掛著幾條猙獰的傷疤,肌肉相當密實,一坨一坨的跟一塊塊堅硬的鐵塊似的。
    傅蹠目瞪口呆了,謝敬則炫耀似的展開雙臂,肩膀兩側又隆起兩大坨肌肉來。
    然後扭扭脖子,扳扳手腕,笑咪咪道:‘許久未曾舒展筋骨了,年輕人你來陪老夫過幾招如何。”
    據說,那天傅蹠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刑部。
    連隔壁鄰居吏部都被嚇著了,還以為刑部嚴刑逼供弄出人命來了,專門派人來詢了一回。
    傅蹠歪著脖子,瘸著腿在刑部晃蕩了幾天後,便光榮地加入了刑部,成了一名吃公糧的小衙差。
    向寒對著那張臉,就想起這麼一樁事來,這還是當初在中書科時,悲天憫人的奶媽八卦出來的。
    所以,他去刑部之後,對此人也比別人多留意了些。
    發現此人不僅偷東西偷得得手應手,心思也甚是縝密。
    那天晚上的那個建議,看來他不僅僅是說說而已,還做了,且成功了。
    暮色漸攏的時候,他與吏從們回到了行館。
    行館前頭落著兩頂小轎,周遭圍了一圈人,看衣著打扮像是仆役之類的。
    王珩則站在一頂轎旁,東張西望的,臉上的表情極為不耐,似是在等人。
    看到向寒之後,眉頭就皺了起來,還瞪了他一眼,揪開轎簾就鑽了進去。
    這時,圍著轎的一個年輕仆役跑到向寒跟前,朝他一揖道:“大人,小的乃是在知府大人家裏當差的,今個兒晚間,大人擺了筵席,請王大人和向大人一道去府裏吃酒,特特讓小的們來接二位大人,請務必賞光。”
    向寒看了看王珩乘的那頂紅絨小轎,笑著道:“有勞小哥稍候片刻,待我進去換身幹淨衣裳,可讓王大人先行一步。”
    那小哥亦笑道:”還是大人周全,我這就去跟王大人說。”
    向寒頜首,領著幾個吏從走進行館內。
    幾個吏從都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隻有一個白天朝他擠眼的吏從沒有離開。
    向寒與他一起走到一隅僻靜處。
    那人從袖中翻出幾封書信來,然後遞給向寒看:“今個兒兄弟們都去渡口打探消息了,我依大人吩咐去徐府走了一遭,果如大人所料,這家夥書房裏居然有暗格,這些是從暗格裏搜出來的,大人請過目。“
    向寒接過那些書信,看了看四周小聲道:“你且在房外等我,還有事要你做。”
    那人點了點頭:“但憑大人分付。”
    戌時,向寒的轎子亦到了知府門前,早有門房迎在那裏。
    轎子一落,就有人過來扶他下轎。
    他不慣如此,便拂開了來人的手。
    那人也並未在意,在前麵帶路,引著他走進徐府。
    這處府邸……
    向寒打量著這個二進二出的院子,天井裏種了一棵石榴樹,樹下擺了兩對長木桌,桌上酒饌齊全,徐長河跟王珩已坐在那裏。
    四處灰石砌的牆顯得有些暗沉。以他的身份,尚住得如此清簡。
    任何人見了都不免要道上一句:“大人當真清廉。”
    若不是那些信是從別處搜來的,他也會認為徐知府真是個清官。
    幾人見了麵,互相寒喧了幾句,便都落了座。
    向寒略一瞥,果不其然,都是王珩喜歡吃的。
    梅花茶的香氣亦濃洌泌人。
    徐長河執盞朝向寒敬道:”素聞向郎中山水雅意,今日一見,果然不俗。“
    向寒回敬道:”都是旁人估高而已,徐知府莫要當真了。”
    徐長河笑道:“是大人過謙才是。”
    隻顧喝酒的王珩哧笑道:“山水雅意,倒不若卿若冰雪,
    白茫茫一片,教人看不清下麵覆蓋著的都是什麼。”
    向寒微愕,王珩酒量不算差,怎地才喝了幾杯,就有些醉意了。
    徐長河卻不以為然,不經意地往王珩那裏一掠,唇邊綻開一抹笑意,雙掌一擊,便從一間屋子裏走出一個發如綠雲,眉似遠山,嬌豔嫵媚的美嬌娥來。
    王珩生得極為秀美,還曾因此被先帝誤認作女子。
    此時,半身斜倚,微微上翹的鳳眸半闔微張,玉色肌膚雪白剔透,臉上則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像染了春雨的桃花瓣,豔殊絕倫。深衣廣袖飄灑一地,這副景致,甚是瀲灩旖旎。
    向寒放下手中的酒杯。
    待女子走近了,徐長河別有深意地一笑,介紹道:“這是舍妹嬋娟。”
    嬋娟紅著臉將王珩一打量,瞬間小鹿亂撞,她還未曾見過生得這樣俊的公子。
    徐長河朝她遞了個眼色,她微一頜首。
    便俯下身,半抱著王珩道:“大人,您醉了,奴家扶您進屋休息吧。”
    王珩頭一歪,倒在她懷裏。
    徐長河為了官位,連自個兒妹子都獻了出來。
    如若成事,王珩就不得不娶這位嬋娟姑娘了,哪怕做了妾,也是吏部左侍郎的妾,中書令王遂的三兒媳。
    打得一手好算盤麼。
    還不待嬋娟姑娘將王侍郎扶起,向寒已是起身走了過去,將王珩拉了起來,麵色極為鄭重:“王大人販是醉得厲害了,我這就送他回去醒醒酒,便不叨擾徐知府了。”
    徐長河也站了起來,做了製止的手勢:‘向大人且慢,要說醒酒還要數卑職府中的醒酒湯最管用,不如先把王大人扶進內室再做計較,這裏風大,大人他身體向來不好,要是有個什麼,卑職可擔待不起。“
    向寒笑著道:’徐知府說的甚是,如若有個什麼,你的確擔待不起,區區雖然官位不高,但和王大人都是奉了皇命來辦案的,這一點大人可不要忘了,莫要忿了念頭,生出些無謂的事端。到時候,向某一個不留神,折子上添上兩三筆,不定這個院子就要換個人來住了。”
    徐長河聞言,嚇得一抖索,隻道是斯斯文文一個迂腐書生,不成想竟懂得拿皇命壓他,難怪王珩方才說出那句話來。
    他雖然想攀附,但還不至於拿烏紗來押注。
    忙叫人準備了馬車,送向寒王珩一行人回去。
    送走了他們,他心裏一直忐忑不安。
    那壺梅花酒裏,他可是著人下了足量的料兒。
    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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