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罷，花凜提著水壺轉身便離開了。長歌見那木門關上，趕緊坐起身來，卻覺得腦中一片混沌，他眼前一暈，差些又倒了回去。是傷口的後遺症還是方才的水裏有問題？此刻他也分不清楚，隻好扶著床坐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環顧四周便發現，這是一間小小的木屋，中間有一張小方桌，桌上放著水壺和幹糧，而後便是自己身下的這張床，整個屋子簡單到不行，幾乎沒有什麼能夠用起來的東西。
    長歌此時又想起白如凝的話來，頓時覺得頭痛不已。他一直堅信世間正道便是斬妖除魔，如今不僅僅是自己的恩人愛人變成了妖魔，就連算得上是朋友的北析也是妖魔，到最後，連自己也變成了妖魔……等等，若是自己是妖魔的話，師父知道嗎？師父若是知道……師父若是知道的話，掌教真人也應當知道，那麼便能解釋為什麼自己身上沒有靈氣了不是嗎？也能夠解釋為什麼有了靈氣他們就想將自己置於死地了不是嗎？
    長歌忽然覺得背後泛起森森的寒意來。到底是怎麼回事？若是師父不知道的話……就算師父不知道，自己也回不去了啊。他在心中苦笑了一聲，雖然接受了阿九的身份，接受了叛徒的名聲，但是在他心底，他一直是青雲門的弟子，是心中有著斬妖除魔偉大宏願的俠士。他心中此刻矛盾翻江倒海，妄圖傾覆他的最後一絲清明。
    而便在此刻，那樹洞的水潭邊，立著一名黑衣人。濃鬱的黑氣包裹著他，像是將他整個人都陷在黑暗之中一樣，隻能隱約看出人形。
    “怎的？右使大人還有空到我這裏來？”白如凝嗤笑一聲，從那屋中緩緩走出來，麵上依舊一半是猙獰的傷疤，一半是詭異的圖騰。
    “白如凝。”那聲音低低的，卻很沉，像是有質的東西一樣壓在他的心上，令他幾乎跪倒下來。他仰起臉，冷冷一笑：“右使大人除了以邪煞之氣壓迫人之外，還會什麼旁的嗎？”
    那黑衣人身上的黑氣緩緩散盡，現出一個人的模樣來。那黑氣之下的袍子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像是血液幹涸之後的顏色，而他黑發低低束在腦後，麵上覆著一張半截的銀質麵具，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和棱角分明的下顎，還有一雙鮮血一般殷紅的唇。
    他微微俯身，伸手捏住白如凝的下巴。白如凝想躲卻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地對視著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裏有他無法直視的不願承認的恐懼。白如凝躲開他的目光，低低開口：“蒙宣橋，你又想做什麼？”
    蒙宣橋沉聲笑了起來：“許久沒聽我的左使大人叫過我的名字了呢。”
    白如凝聽見“左使大人”四個字，渾身一震，怒瞪著他：“蒙宣橋，我已經退讓到這種地步了，你到底還想要什麼？”
    “你以為自毀容貌道行……就能贖去你當年的罪過嗎？”蒙宣橋放開手，一雙眼裏寫滿嘲弄與冷意，“不可能。我知道你怕死，你怕死了無法麵對你的姐姐，你怕……”
    白如凝嘶吼出聲：“夠了！”
    蒙宣橋唇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怎麼了？我說中了嗎？若是不想死的話，隻要乖乖聽我的話就好了，我保證你絕不會死，我能活多久，我就讓你活多久。”
    白如凝雙手在袖中捏成拳，微微顫抖，在蒙宣橋將他橫抱起來的時候，在他耳邊恨聲道：“你會下地獄。”
    蒙宣橋勾唇一笑：“你會陪我一道，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