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月光溫柔，星星零落如棋子，而比那星星更明亮的，是江中的河燈。江水粼粼，河燈多作蓮花狀，映襯著微微火光，像是點點希望，在那江中漸漸彙聚，然後傾滅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而岸上的人們麵上都戴著張牙舞爪的麵具，河岸邊掛滿五彩的燈籠，幽幽的光芒透過染成淺粉淡紫的燈籠皮落下來，變得溫柔了些，也將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染上了紛繁的色彩。
    長歌依舊一身青衫，麵上帶著鬼差的麵具，那樣的青麵獠牙戴在他臉上顯得有些詭異，而阿九臉上的鬼王麵具則更為適合一些，長歌心中偷偷想著，可能是同為妖魔的關係。如今再想起“妖魔”兩個字的時候，終於再沒了從前的抗拒，他想了很久這其中的原因也想不通，後來隻好想，或許隻是因為他是阿九吧。
    他是阿九，所以他是不是同類都沒有關係。
    “想什麼？”阿九回過身，看著落後半步的長歌，那雙清亮的眼睛透過鬼差的麵具，竟令人有種說不出的感受，若是地底的鬼差都長了這樣一雙眼睛，那麼怨魂們是否早就安心投胎，不眷塵世？
    長歌笑了笑，卻隱在麵具下看不見。他往前走了幾步，湊進那買河燈的隊伍裏：“我想買盞河燈。”阿九亦是跟了過去，看著他在那攤上挑挑揀揀，好似什麼都舍不得放下的樣子分明便是個孩子，於是笑道：“若是喜歡，多買幾盞又何妨？”
    “你不明白。”長歌終於拿定了主意，將那盞半開的嫩黃色蓮花狀河燈捧在手心，“願望一個就夠了。”
    “哎呀，公子選的這個河燈可好了。”賣河燈的老者笑著湊上前，接過銅板，便將旁邊的筆遞給長歌，“這盞燈可有個好名字，名叫嬋娟。”長歌不答，隻是接過筆，微微笑了一下，那眼裏分明帶著期許。
    阿九瞧著他手中拿著一支毛都快禿掉的筆，卻一筆一劃寫得很是認真。湊過去想要看，長歌卻一下子避開了，口中道：“別看了，我自小沒練過幾天字，字寫得醜的很。”阿九見狀也隻是一笑，並不理會他的孩子氣。
    待得那河燈終於寫好，長歌捧著它像是捧著什麼寶物一般小心翼翼地走到河邊，輕輕地將那河燈送入水中，手觸到那冰涼的河水，護著那河燈走了一截，直到自己都快要掉下去了，才被阿九一把拉了回來。
    長歌戀戀不舍地看著那河燈，卻見那河燈被別的河燈一撞，緩緩沉入河中。長歌欲哭無淚，阿九在一旁有些幸災樂禍：“欸，河燈沉了誒。”
    長歌似乎是動了氣，轉身就要走。
    阿九趕緊跟了上去，有些奇怪：“許了什麼願望？這麼虔誠？”
    長歌點著他的麵具，憤憤地說：“不許問！”
    阿九扯住了他的衣袖，語氣裏帶著些悠然的笑意：“說不準是被河神收了去了呢。你這麼虔誠，許的願望一定能實現。”
    “真的？”長歌轉過身與他麵對麵，本來是一句安慰的話，阿九卻看見他的眼睛裏滿是認真，不知為何還是點了頭。看著那雙眼睛的時候，覺得好似沒有什麼要求能夠拒絕，阿九鬼使神差地伸手，輕輕地，想要去揭長歌的麵具。
    長歌在那一刹那也愣了神，竟然忘了阻止阿九的動作，直到有人大喊了一聲：“燈會活動開始了！”他們這才回過神來，長歌有些尷尬地撇過臉，道：“那邊真熱鬧，我們去瞧瞧吧。”
    阿九放下手，點了點頭：“好。”那雙眸子在夜裏被燈映亮，可也遮不住他原本燃燒般的火光。
    那緩緩沉入河底的鵝黃色河燈，清秀整齊的小楷寫著兩行共八個字，喚作：阿九安好，一世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