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場是你贏了。”忽而出現的聲音，冷冷的毫無溫度。他吃了一驚，竭力撐坐起來，卻見那立在門口的人穿著自己的舊衣，眉宇裏滿是淩厲，隻是站在那裏便給人莫名的壓迫感。
    可是更令他吃驚的卻是：“你說什麼？我贏了？”
    “是，你贏了難道不開心？”阿九也說不清為什麼，那聲音裏帶著些微的惱怒，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動氣。
    長歌一怔，直到阿九往他的背後墊了一個柔軟的枕頭，他這才回過神來：“我隻記得，乾陵師弟那一劍將我劈下來，然後便想要我的命……我能活下來便是好的了，怎麼會贏了？”他清楚地記得乾陵眼中的殺氣，冰冷的兵器一般的眼神。他相信自己絕不可能能在那樣的攻勢之下活下來。
    “贏了便是贏了。”阿九聲音忽而提高，又像是看見了長歌的形鎖骨立，於是放軟了語氣，“你好好休息便是，想那許多幹什麼？”
    “我隻是……”長歌突然笑了，“……哎呀，我講這些幹什麼？活著便很好了。剛剛師兄隻帶了那麼碗粥給我，我簡直餓得能吃下一頭大象，又不好意思向著師兄要。你能不能幫我弄些吃的回來？”
    “……”阿九被那笑晃花了眼，怔了神，直到聽見最後一句才答上了一句：“……好。”
    待得阿九離開，長歌才伸手掩住嘴，鋪天蓋地的咳嗽襲來，他整個腦袋都暈得要命。他的右肩傳來尖銳的疼痛，又深切地讓他意識到他還活著。
    是啊，他還活著，是痛苦還是幸運？
    咳嗽聲終於停了下來，他看著掌心的血絲，還有那已經淡得看不清的黑色印記。不知道為什麼，他一丁點兒力氣都沒有，可是全身的疼痛他都隻能生受著，無法逃脫。他緩緩閉上眼睛，眼前是乾陵手中寒光泠泠的長劍，令他眉頭緊鎖，無處可躲。
    “長歌，長歌。”他猛然睜開眼睛，眼前的一切漸漸清晰，沒有乾陵，沒有生死之局，隻有青銘殿中的小房間，小房間裏的，阿九。
    阿九一隻手中端著白瓷碗，一隻手輕輕擦去他額頭的冷汗。長歌微微撇過頭，他並不太習慣這樣親昵的舉動。阿九卻好似並不在意，事實上在長歌昏迷的那六天裏，長歌每一日都在噩夢中煎熬，阿九便常常守在他床前將他額上的汗水抹去。
    “長歌，這是些溫補的藥材，於你的傷勢有益。”他將白瓷碗遞給長歌，長歌伸手去接，卻不小心將碗打翻了。
    “你的手……”阿九皺眉，伸手去扯長歌意欲縮回去的手。長歌躲閃不及突然心中鬱結，張口便吐出一口血來。
    “怎麼回事？”阿九看見被子上一片狼藉，藥汁和血水混在一起。他皺眉，剛要接著問下去，卻隻見長歌又是一陣咳嗽，又仿佛疼痛難忍般將整個身子蜷在一起。他趕緊伸手輕拍長歌的背，想要緩解他的痛楚。
    好一會兒，長歌才終於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卻並沒有直起身子：“……我沒事……”
    “你的傷勢很奇怪。”阿九的眉頭並沒有舒展，他依舊輕輕拍著長歌的背，“不過，想來你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便也不問你了。”
    “……說得就像你知道一樣……”長歌握緊了拳頭，緩緩舒展了身體，仰起臉的那一刻看見了阿九眼中一閃而過的，真真切切的關心。
    而阿九手下一頓，他發現自己愈發沒有辦法去麵對這雙眼睛，這雙波光瀲灩占盡光華的眼睛，這雙執拗堅毅的眼睛，幹幹淨淨的直直便可以落進心裏。
    “我知道。”想起那一夜北析說的話，阿九避開長歌的眼睛，替他換好了被子。而後他正準備離去時，手卻忽然被拉住了。
    他回頭，看見那雙眼睛裏有淡淡的笑意，滿足的溫柔的：“阿九，你說我贏了，那麼就算我就此死了也了無遺憾。反正我也一無所有。”
    “好好呆著。”阿九回過身，將他的手蓋進被子裏，掖了掖被角，“在我回來之前，都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