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墜下，殘留一片夕陽的餘韻。隨後那樣的紅也漸漸退去，天空回到通透的藍，然後漸深，漸深，像是被墨水打翻一般暗了下來，卻又偏偏留下了幾顆搖搖欲墜的星光。
    而後，星光散去，天空泛起魚肚白，陽光透過雲層落在沾滿露水的兩個人身上。
    “阿九。”長歌突然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注目著這個少年，看著他緩緩睜開眼睛，就像漸漸拉開帷幕，那雙眼本來就是個太過精彩的世界。
    “阿九，我聽見了。”長歌微微笑著，那一瞬間沾染了笑意的眼睛如同肆意生長的桃花，灼灼其華。
    “很好。”阿九站起身，將那長劍拔出，扔給長歌，“你可曾聽說過，形由天生，勢在人為？”
    長歌接過這把劍，搖了搖頭。雖然已經擦去了所有的鐵鏽，可是這樣一把劍，放在誰手中都是殘破不堪的。少年卻握緊了劍柄，站起身來。露水順著他的頭發滴下來，冰冷的觸感卻令他無比清醒。因為他聽見了露珠的聲音，從空中凝結，集聚，碰撞，而後融入泥土。
    “你所看見的，叫做形。你能感受的，叫做勢。”阿九清嘯一聲，手中幻出大片的火焰來。火焰漸漸退去，而後現出一把通體墨黑色的長劍，不知是什麼材料製成，光是靠近便能感受到那種透骨的涼意，卻也不是純粹的涼，而是熾熱到了極致的一種涼意，令人覺得隻要輕輕一碰自己便會化為灰燼。
    長歌不由得退後一步，目光中有了幾分懼意。那是關於動物本能的，對於危險的預判。
    “你要記得，眼睛能看見的形，往往是會騙人的。”阿九抬起眼，長歌心中一驚，那雙墨黑色的眸子與那長劍的煞氣竟如出一轍，“而你內心裏感受到的勢，才是真實的。”
    “你是說……練形為其次，練勢才最為重要？”長歌低眸看著手中的長劍，若有所思。
    阿九一揮手，那把通體墨黑色的長劍便插在了地上，微微晃著劍柄。而他轉身，聲音遠遠傳來，帶著悠悠涼意：“什麼時候你能斬斷了這把劍，什麼時候你便回來吧。”
    “什……什麼？！”長歌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開什麼玩笑？用他手裏的這把破劍去斬斷這把自己連靠近都不敢的長劍？
    “沒有別的法子嗎？”長歌欲哭無淚，朝著阿九大喊。
    “有。”阿九頓住了腳步。
    “什麼？”長歌往前幾步，語氣裏帶著幾分欣喜。
    “放棄練劍，永永遠遠當這青雲山最末等的弟子。”阿九幾乎一字一頓，聲音很輕卻很有力，像一把利劍直直朝著長歌飛來，而長歌偏偏無法閃躲。
    “我……我知道了。”好像還要說什麼卻終究放棄了，長歌回過身，看著地上的長劍歎了口氣。
    一日，兩日，五日，十日，轉眼兩個月過去了，可是長歌麵對著這把堅不可摧的長劍幾乎毫無辦法。
    奇怪的是，自己手中的破劍也沒有斷掉。還以為可以借此機會斷掉了之後向守劍人提出換一把新的長劍呢。
    “根本就毫無進展嘛。”長歌將那破劍往地上一扔，自己也往後一躺，心煩意亂得都能從眼睛裏看出那煩躁。而遠遠傳來烤肉的香氣，他動了動鼻子，一下子站起身來，眼裏堆滿了笑意。
    遠遠的，白衣的阿九提著烤好的兔子走過來，麵無表情地將兔子扔給他。他一下子接住了，笑得眉眼彎彎：“我就知道阿九不會讓我餓肚子的。”這些天來阿九變著法兒烤著肉給他吃，這麼多年來他倒是很少能吃得這麼好。從前師父並不理會他的吃穿用度，他的食物與衣服都是討來的。
    “青銘殿裏有人找你，要去看看嗎？”阿九眼見長歌坐了下來，自己也坐在了他身旁，抬眼看去，少年清秀的麵上沾染了油漬也不知道，倒是逗趣得緊。
    “有人？去看看好了……欸，你笑什麼？”長歌認真地啃著手裏的兔子，偶爾抬眼卻見阿九唇角微彎，那樣的表情無端有些滲人。
    “沒事。”阿九忽而收了笑，站起身，“若是吃好了便和我一道回去吧，讓客人久等終究不太好。”
    “也好。”長歌看了看手裏的兔子，認認真真地扯下一截鈴鐺草將兔子捆起來提在手裏，這才站起身，走到阿九身旁，抬起頭，“走吧，咱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