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 第九章·久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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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久別重逢
幽冥台下的桃花樹已經寥寥,懿軒記得上次來的時候桃花開滿眼,迎麵而來的風中夾雜著桃花甜而不膩的香味,盤過樹根的溪流彙不成河,到如今卻已經形成各態的河流,偌大的幽冥台也因為常年未經修葺顯得幾分頹唐之色。想來,離洪荒已經快有三萬年了,天界各事早已按著原來的軌跡運行,可他等待的那個人卻還沒有出現。
九十九層台階該碎的都早已經破損開來,一旁的桃花正值凋零時節,若是想再次看到如女子羞顏般好看的桃花就要等到明年了,花敗了總會再開的,這就不像他殿後的那片梧桐林,不知何故焚毀了,任他如何悉心栽培卻隻能種活一株梧桐,說來卻是奇怪,這株梧桐葉瓣形如鳳尾,卻因身型瘦弱而略顯消瘦幾分,就好像初次見到滄瀾之時,那在火焰中殘敗的羽翼美麗中帶著幾分絕望,那種感覺讓他久久不能忘記。
懿軒踏上九十九層台階時,旁逸斜出的桃花枝後早已站著一個人,隱約看來卻有一男子側身立於幽冥台的那一端,那身型有點孱弱,這令出神的懿軒似乎想到了滄瀾,隻是那人轉身之時卻是另一幅模樣,那清秀的眉宇帶著溫和如水的氣質,乍一看卻像是畫中人,隻是改不了這萬年的習慣,偏偏愛煞了這一襲青衫。懿軒笑笑走了過去,“曦澤,你也在麼。”
曦澤沒有直視懿軒,隻是默默地望著不遠處的一顆靈椿發愣。三萬年前他栽下的這棵椿樹如今已經能夠蔭蔽千人,隻不過生在這無人問津之地卻也是可惜。過了半晌,等到懿軒走到曦澤的身邊才聽到曦澤低聲歎了一句:“洪荒已過也有三萬年了吧。”
洪荒已經過去了三萬年,九重天也重回昔日的繁盛。幽冥台一處自三萬年下被天帝懿軒下令封鎖,萬年來能進入其中的也隻有帝君們。三萬年來,每一個記憶輪回開始的第一天懿軒都會來這幽冥台看看,隻是他自己記不得曾經來過。每次都是滿懷希望地過來看看,看看那人會不會在桃樹下舞劍,而往往每次都是帶著那破碎的希望重新回到紫霄殿後,獨自望著那株梧桐樹,這一望就是三天。
“還是無法忘記啊,即便我忘了所有的悲歡,而他的模樣……卻像這靈椿一樣深深地紮進幽冥之中,倒是越發的深刻了。”懿軒仰首,任憑調皮的陽光透過靈椿葉片中間留下的空隙灑在自己的臉上。天界的眾仙早就適應了懿軒給他們的蔭蔽,就像這株靈椿能夠給予他們蔭蔽,然而他們卻鮮有人能夠知道這株靈椿是何人所栽,又是為何而栽。三萬年前,那些舍命相救的仙帝他們又如何記得?史冊之中匆匆帶過的那一筆,不知帶走多少人的悲歡愛恨。記得的隻是當時在場的那些人,隻是那些曾經經曆過的人罷了。
“你還記得多少?”曦澤凝視著懿軒,臉上卻寫滿了凝重。曦澤從來沒有懷疑過輪回的力量,但是懿軒的記憶雖說百年為一輪回可他卻依稀記得什麼。或許他能忘記與滄瀾的一部分記憶可還有什麼依稀殘存在他的腦海中。
“我隻記得,他消失之前,眉間的那點誅殺之火,妖豔到不可磨滅,興許,隻是那火仿佛就可以將三界焚毀。”懿軒微微閉上雙眼,那一瞬間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熊熊烈火中燃燒起來,好像隻要他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他。懿軒的記憶裏什麼都可以忘記,唯獨這一幕即便曆經了輪回的洗禮卻怎麼也忘不掉;什麼都可以進入輪回,唯獨此刻從他來幽冥台的那一刻就越發清晰。
曦澤仰首,目光凝滯在懿軒那帶著些許悲涼的瞳孔上,“懿軒,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當初你喜歡的滄瀾是妖,你會不會殺了他。”
懿軒轉眼與曦澤對視,眸中的堅定早就告訴了曦澤答案:“不會的,滄瀾不會是妖。滄瀾就是滄瀾,誰、也無法取代。”
曦澤看著懿軒那樣的眼神也隻是笑了笑,往前走了幾步,“前些日子我在南荒的荒溟殿中偶遇了一個有趣的妖。
”又徐徐地轉過身來,不知何時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怎麼也收不住,“初見他之時,還以為是滄瀾。”
懿軒微微頷首,有趣地打量著曦澤:“哦?是麼。”這個局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它的走向,懿軒不是不知,隻不過是他想看看自以為掌控大局的錦帝殿下到底想要做什麼,他想要做什麼懿軒就會怎麼配合。誰是誰的棋子,誰被誰玩弄此刻來說也不能妄下定論。三萬多年前,他再次遇見滄瀾的那刻起這場賭局就已經開始,如今的棋局也剛剛走到兩方相峙的局麵,一子之差的人是誰,這便要好好看看了。
月色在夜中慢慢淡開,幾層薄雲遊走在空中幾欲遮住幽月,可惜這一勾幽月太過皎潔,南荒四起的沙塵卻在夜色中透露出幾分慘淡的白,就連柔和而來的風也顯得幾分寒冷。不時掠過天際的大雁帶著聲聲唳鳴撕開薄雲,在深紫色的天空上劃過一道淺色的痕跡。
偌大的南荒在洪荒之劫中幾乎完全摧毀,那成片盛開的曼珠沙華早就毀於一旦,取而代之的是滿眼的黃沙。三萬年前被血液染紅了的那條河褪去了紅色,但卻再也不能清澈如初,風卷起的塵土集聚在河中惹來一片渾濁之意。懿軒記得他第一次來溟瀾殿尋滄瀾時,從鵝卵石鋪成的小徑繞過這條河便可見到殿旁靜自盛開如雪的梨花,往穿過圓形的門便是溟瀾殿的正門了。隻不過三萬年後的今天,溟瀾殿旁梨花已經凋零大半,隻剩下零零星星的幾隻梨花慘白地點綴著梨樹。而正殿也無人打掃,地棉順著石牆攀上了高處,如眼的滿目狼藉也很難令人信服這溟瀾殿曾經的繁華。溟瀾殿後院築有一石室,當年滄瀾也未曾提及過。不過,懿軒看著青石板上的青苔隱約有著印記,也不難猜到曦澤曾經來過這裏。
曦澤抬手破了石室前的結界,燒開遮蔽石室入口的地棉。懿軒祭出幽夜魂推開了沉重的石門,慢慢走上石階。
封閉了太久的空氣未免有些凝重,一絲不同的氣息突如其來讓石室中被巨大的鎖鏈緊緊鎖住的人感到了一絲恐懼還有一絲興奮。月華透過石門灑在他精致的麵頰上,閉起的眼睛在月光的輕柔撫摸下輕輕地顫動著,深紫色的發肆意地鋪開在身後,一襲華美的紫衫若不是因為鎖鏈的桎梏或許能一展芳姿。
當他的眼睛徐徐睜開時,那熟悉的麵容讓懿軒不可置信地後退。不可能,那不可能是他!滄瀾在洪荒之變時就不在了,可為何他竟與滄瀾一般模樣。懿軒似乎已經無暇去細究曦澤帶他來的緣由,然而所有的思緒卻在曦澤開口的時候被打斷。
“懿軒……他是妖。”曦澤淡淡出口,卻字字扣在懿軒的心上。是妖,那便不是滄瀾;是妖,那便不能苟活在偌大九重天上;是妖,便不能留。懿軒瞥向曦澤,回道:“我知道。”
月光灑在曦澤的臉龐,那似笑非笑的臉龐不如以往那般溫柔若水卻透露著幾分狡黠:“我能為你做的,我都做了。懿軒,見不見他,你自己選擇,我隻是想你到最後不會後悔。”
“後悔?嗬嗬,本座從來不會後悔。”懿軒往前走了幾步,借著餘光瞥了曦澤,那雙清澈的眸子在月下越發清冽,隻可惜曦澤的心思遠不夠通過他的眼睛看穿,就像他一直知道曦澤他喜歡誰,隻不過不想說破而已。即便這是曦澤精心布下的局,但是他懿軒卻不會傷一分一毫,其中的道理他非常清楚。
曦澤輕輕地歎了一聲,不知是因為南荒深夜裏十分寒冷還是因為什麼,曦澤不由握緊了雙手。也不知是從何時起,他對他的話語也變得寒冷起來,正如他的心中早已知道答案卻一味想要知道懿軒給他的答案,到頭來那個答案早在他的預料之中那樣,心裏痛的很慘淡,卻隻能故作淡然:“很好,你最好記得你自己說過你不會後悔。我走了。”
曦澤轉身離開,耳邊隻留下懿軒的一聲輕笑,踏出石門的時候仰首,南荒的月色美到荒涼,可惜今夜的風太大,吹散了零碎的幾片浮雲,月色慘白到刺目。
石室中,懿軒徐徐走到他的麵前,撥開他額前長長的發,那張熟悉的臉龐便呈現在眼前,雖是半睡半醒,隻是那雙好看的鳳眸旁攀著眼眶而生的曼珠沙華他卻怎麼也不會認不出。懿軒祭出幽夜魂,破開桎梏著他的鎖鏈,接過他快要倒下的身子。這下便徹徹底底地驚動了落在懷中的他,狹長的雙眸直直看著手足無措的懿軒,紫色的瞳孔中無意藏著幾分妖柔,不過是淡淡的一笑卻含著幾分媚態。
不會的,滄瀾在洪荒之時便戰死了,他不會是滄瀾。怎麼會是滄瀾呢。可為什麼他們那麼相似。懿軒深深的呼吸,他明明知道眼前這個人是妖,甚至他知道這個人不可能是滄瀾,但是麵對這張曾經喜歡過的臉龐他卻始終不可能殺了他。
懷中的他徐徐開口,那聲音有些沙啞,可與懿軒記憶中的聲音一般模樣,“是你喚醒我的麼。”
時間仿佛在此刻凝滯,就像三萬年前一樣,滄瀾溫順地倚在自己的懷裏,用著同樣的聲音求他殺了他。
月色在沉寂的石室中顯得靜謐,懷中的他倏然間站起身來,俯瞰著出神的懿軒:“你為什麼不說話?”
“你……”站起身的懿軒略顯得幾分頹唐,開口卻怕唐突的懿軒顯得幾分有趣。他眉間的笑意愈發濃重了,一雙好看的眼輕輕地勾了起來,大膽的欺身向前,“我很好看麼?嗬嗬。”
懿軒尬尷的撇過臉去,“你……好像我的一位故人,你叫什麼。”
少年見著懿軒故作鎮定而早就有一股洪流在心中澎湃的樣子不由地轉過身去,側過臉看著懿軒:“名字麼?嗬嗬,我在這裏沉睡興許有幾萬年了,早就忘記了。不如,你給我起個名字吧。”
懿軒迎著少年的目光,刺目的月光給他深邃的眸子鑲上一層冷冽的顏色,耳邊風聲颯颯,想是溟瀾殿的溪流中的波瀾四起,無意之中便脫口而出:“滄瀾,你叫滄瀾。”
少年低聲思量著這個有趣地名字,滄者,深藍,湖澤之色;瀾者,波浪,大波為瀾,這個名字確實有趣,“滄瀾麼?…那麼,你又是誰?”
懿軒輕聲地笑了,或許有些慘淡,“我是懿軒…叫我懿軒,滄瀾的摯愛。”或許三萬年之前懿軒不肯承認懿軒曾經愛過你,但是如今的懿軒在你離開之後就一無所有了,愛過又能怎樣。
滄瀾聽到“摯愛”兩字時有的不隻是驚訝,還有一絲疑惑。身前的這個人真是奇怪,不過剛剛見麵,就那麼隨意地說出摯愛兩個字,或許他口中的滄瀾說的不是他罷了,“摯……愛……可笑,為什麼是摯愛?”
然而懿軒卻有意躲開他的疑惑:“是可笑呢。南荒妖界不是你呆的地方,同我回去。我將一切都告訴你。”懿軒抱起身前那人,任憑他雙手環住他的脖頸。三萬年了,滄瀾,我等了你三萬年了。即便是妖,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