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兒剛好過了早高峰，沈正七花了不到二十分鍾就到廠子了。剛到辦公室門口，他的冷汗就下來了。
    “哎喲，您怎麼回來了？”沈正七趕緊切換模式，換了一張臉，笑嘻嘻地迎上去。
    老頭子仍背對著站著，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擦，老子難道出了什麼天怒人怨的錯了嗎？
    沈正七不敢怠慢，靜靜地在後麵候著，像個待命的小太監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老頭子才慢慢地轉過身來，“回來了？”
    聲音淡淡的。
    沈正七的小心髒立即就提起來了，躲在身體裏麵瑟瑟發抖，畏首畏腦地窺探著外麵得世界，他目光飄忽著，不敢直視老頭子的臉，就盯著他額頭的那一片看。
    以前在書上看到過，和別人交流的時候最好直視對方，如果不敢直視眼睛或是壓力太大，就看著對方的額頭，自己的心理壓力會大大降低，而就別人來說，所產生的效果是一樣的。
    這一看，他才發現老頭子的鬢角竟然白了一些。
    雖然他老是稱呼自家老子為老頭子，但事實上，老頭子一點都不老，甚至比起那些風華正茂的大叔來也是一點都不差的。
    他們家的遺傳基因特別好。這點上，從沈正七身上就能看出來。沈正七的母親隻能算得上是個清秀的小家碧玉，而沈正七的臉，看久了就會給人一種甚至是驚豔的感覺，隻不過都被他自己的大大咧咧給糟蹋了。這都是遺傳了他家老頭子。
    老頭子那張臉特別顯嫩，頭發還是黑黑的一片，偶爾冒出幾根白頭發來，都被這老頭子特臭美地拔掉了。四十多歲的人了，要是對別人說三十多歲，也是沒有人懷疑的。
    “怎麼了？不是去散心休息了？怎麼回來頭發都白了？”沈正七一下子就心疼得不得了，他特別看不得老頭子這副樣子，“這工廠也都沒被我給整倒閉了呢。”
    “真倒閉了看我不收拾你。”老頭子給了沈正七一巴掌。
    像往常一樣，動作很大，落下來的時候卻很輕。沈正七沒有逃開，把類似於撫摸的輕拍讓他突然覺得有些心酸。
    “你大舅家的娃去了。”老頭子閉了閉眼睛，他一直挺疼那個孩子的，這樣的事情對他們家的打擊著實不小，“明天就入殮了，你跟我買點東西，下午我們就回去送送。”
    “哦，哦，好。”沈正七愣了一會兒的神，趕忙應下來。
    他記得那個男生，小時候非逼著自己叫哥，長得斯斯文文的。後來沈正七才知道，他是外出打工的時候，跟著一個老板采購，大概是那個老板的仇家看到這小夥子周周正正的，把他當成老板的兒子了。失蹤了二十多天，前兩天才發現屍體浮在一條河上。
    據說打撈上來的時候，整個人都被水泡發得不成樣子。
    沈正七抹抹眼睛，沒有眼淚。他陪著老頭子出門的時候看了一眼被隨意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恍惚了一下，沒有拿起來帶在身上。
    一路上，他腦子裏一直浮現出那支手機躺在桌子上的樣子，潛意識裏覺得它很重要，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最後幹脆不想了，鄉村小路上，破舊的長途車一路顛簸著，路的兩旁慢慢顯出了金燦燦的油菜花，成片成片的，既美好又孤獨，他靠著玻璃，很快就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