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前塵舊事,過往雲煙 第二十五章 送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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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依舊是默默的聽著,沒有說話,摸出口袖帶裏的火盒子,接著火種發出的一絲瑩瑩光點,照著大堂內的一根柱子,瞅著柱子上的木雕仔仔細細的看了許久,身旁的她,噗嗤一聲笑道:“怎麼了?”
他沒有抬頭,沉聲道:“別動,讓我看看。”
她站在他身後不遠處,靜靜的打量著月光下的他,柔聲道:“其實吧,你認真時的摸樣,看起來還是挺平易近人的。說說看,你在琢磨什麼呢。”
他依舊沒有轉身,悶悶道:“花雕的不錯,手法是從前宮廷禦用的工匠們所傳的專用手法,木材也是上好的木材,這簡直堪稱是頂尖的藝術品,值不少錢。”
木槿汐一陣詫異,愣了半晌,哈哈大笑:“像這樣的雕刻樣,我們鎮上隨處可見,就跟河中的魚兒一般尋常,連鎮上最差的酒樓客棧裏,也能找出好幾十根這樣的木頭柱子,照你這麼說,我們鎮,豈不是,豈不是,富得滿城遍地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了?”
少年收好火種,起身轉身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這麼說,是因為你不識貨。”
木槿汐原本正笑的上氣不接下氣,聽完他之句話之後,笑聲瞬間截然而止。想想他畢竟不是自己鎮上的人,不懂鎮上的曆史風俗,今日得以相遇,也是一種緣分,便不願與他多計較,想著夜色已經很晚的,得快點將他安排妥當些好。她抬起頭來,正想問他接下來打算做何打算,卻端端正正的對上了他正在注視著自己的目光。
其實,他雖然總是習慣一臉麵無表情的看著別人,但是眼神卻是柔軟的。月光底下,他的眼中似有什麼暗湧在翻滾著,她卻如驚弓之鳥一般,在對視後的下一秒功夫,她已經低下了腦袋,悶聲道:“這麼嚴肅做什麼?固然你板著臉的時候,會比笑起來的時候英俊一些,但,也用不著一直這樣凶巴巴的對著我吧。”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很認真的想了片刻,他開口問道:“我幾時有對你笑過?”字裏行間,更多的確是肯定的語氣。
木槿汐木然的搖了搖腦袋:“你未曾對我笑過。”
他仿佛是點了點頭,繼續道:“那你方才說什麼,我笑著的時候會比沒有笑的時候……”她卻兀然打斷了他的話:“我自己猜的,不行啊?”望著她歪著腦袋看著自己的目光,少年頓時鴉雀無聲,扭過頭去,不再開口說話。
她卻像是極其新鮮似地,搭住他的肩膀:“咦~”“好像第一次看見,有人的耳朵後麵”她的話並未說完,“長著一顆鮮紅的朱砂痣……”後頭半句被強硬的咽回了嘴裏,緊接著,他微不可查的甩開了她搭在他肩上的那隻手,和著一聲,悶悶不樂的:“別碰我。”
木槿汐抿著唇看著那人的背影,心想著,不讓說就算了,你的這個痣生在這裏,一般人也不會看見,我不告訴你,你就永遠不知道,也算是一個小小的損失,哼。
又走了好一段兒,便聽見沉悶的“吱呀”一聲,祠堂側門厚重的木門被緩緩推開,聞著檀香木專有的清香,這木門即便是經曆了近千年的曆史衝刷和洗禮,卻依舊能透出沁人的清香,也仿佛正是隨著這扇木門被輕輕打開,命運安排下的那些事,如同門外的清風一般悄然而至,吹的人神清氣爽。
木槿汐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一個噴嚏眼瞧著就要脫口而出了,下一秒被她的手捂了回去。少年望著她一臉難受的摸樣,抿了抿唇。在小鎮上,這個時辰已經算是很晚了,街上或是巷子裏,都已經沒有人出來活動的跡象了,所以兩個人不免要輕手輕腳的。
兩個人鬼鬼祟祟的溜進了一條小巷子,巷子深處偶爾傳來一兩歲狗叫,卻無傷大雅,夜依舊靜謐的可人。木槿汐在前頭帶路,走的神輕氣閑。走在後頭那少年,不免卻看起來好像小有些緊張。
也許是在人覺得緊張的氣氛裏,時間會流逝的特別快吧,一轉眼的功夫,木槿汐已經快將少年當初蘇辰送到離開古鎮時的那個渡河邊了,此時夜已深了,河邊沒有人,隻有幾艘竹筏孤零零的漂浮在河麵上,好像睡著了的大片的落葉,在月光下,河麵上泛著銀色的粼粼的波光,一切顯得這樣和平寧靜。
遠處傳來青山塔內敲響的沉悶鍾聲,敲鍾的長眉長老是鎮上唯一負責打更的人,他的鍾聲也是更聲,鎮上的人一直以來也都是靠他的敲鍾聲,計算時辰年月的。細細一聽,原來已是亥時了。這個時辰了,還沒有回家,想必爺爺已經從茶館打樣回來了,也不曉得他發現了沒有自己不在家裏。
木槿汐心中的焦急漸漸放大,將那少年送到河邊便道:“這是鎮上的竹筏,你乘上去順著水流,兩天後,水流便會帶你流出鎮子以外其他的村莊的,不過夜裏露水很重,我並不是十分讚成你今夜便啟程,如若可以等上一宿,你可以跟我回家,待到明日一早我再送你來。”
少年定定的望著她,默了許久,“我今夜就要離開這裏,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如今,追我的人還不知道在哪裏,我的處境十分危險,唯有速速回到家裏,方可無事。”
木槿汐也覺得他講的並不是全無道理,換個想法,如若今夜他跟著自己回家了,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跟爺爺交代呢。她伸出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竹筏,“那也好,公子好走,倘若能平安到家,自是最好不過的事了。願公子一路順風,平安到家,現今天色已晚,我也該回去了,不然家裏人要擔心著急的。此一行,隻能送公子到這裏了,路上保重啊。”話畢,她轉過身準備要走。
那少年,幾乎是一把拉住了她,她多少有些被嚇到了,詫異的抬起頭問道:“怎麼了?你還有那些不明白的地方嗎?”
這個時候,她才覺得有些害怕,這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自己與這個男人又是第一次見麵,他此刻要是有什麼歹意,自己就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任何效果。天呐,自己方才到底是有著何其大的勇氣,才能做到風雲不驚得送他來這裏啊。隻不過這位兄台此時到底是要劫財還是劫色啊,能不能容自己先做一個短暫的心理準備再說啊。
少年仍然是一臉麵無表情,拉著木槿汐的手許久,卻愣是連都沒有看她一眼,淡淡的:“你……叫什麼名字?”
“哦……”原來是想問這個,木槿汐心裏緩緩的鬆了一口氣,再次回頭打量了一番那人,望著這副山清水秀的摸樣,心裏想著,他也不該是什麼壞人,歹人。
“嘻嘻,我叫木槿汐,你呢?”她笑著,一臉天真無害,模樣甚是可愛。
他定定的凝視著她,似乎認真的想了很久,他的聲音沉得不能再沉,“殷、芷、睿。”如果這是他的名字,為何他卻念得像是書文一般,好像很生硬。
她咧著嘴,含笑的跟著他喃喃的又念了一遍:“殷、芷、睿……”緊接著投來讚許的目光:“嗯~這個名字很不錯。”
夜風拂過,夾著一絲花香,暮春夜裏的月亮仿佛特別亮,眼看著她的背影就要消失,竟然忍不住又喚了一遍她的名字。
“木、槿、汐。”他的聲音其實很輕,卻躲不過她極好的耳力。
她在不遠處回過身,臉上依舊掛著方才那般可人的微笑,定定的將他望著,等著他的後文,而他卻像是十分意外她會回頭看自己一般,一時間哽咽住,竟然說不出話來。她還在等著,他咬著牙,從牙縫中憋出兩個十分生硬的字:“謝謝。”
木槿汐聽到後,居然笑的更歡了,秀眉一挑,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笑道:“沒事兒……”他目送她離開,消失直至不見。
他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神色,在他的眼裏,這個女孩就好似生來就是屬於陽光的,那樣的微笑,仿佛提起的嘴角都有陽光傾瀉而出一般,而那些,也正都是自己仰望而不可及的。
沒有人知道,這一聲“謝謝”是他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對別人講的。置於為什麼,對象會是她,連他自己也不曉得。他生來便是注定要被放棄的人,卻在一次事故之後,再遭遺棄,這次比之前更加殘酷,連同他的身份,連同他的姓名都被遺棄了。但是,今晚卻讓他在自己並不算溫暖的回憶中,想起為數不多卻彌足珍惜的美好的事,第一次發覺,月光是暖的,月光裏,沒有帶著血,沒有帶著殘忍的掙紮。
“木、槿、汐。能同你相遇,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