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夢縈時分,餘溫可真  第一章 殘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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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夢縈時分,餘溫可真
    第一章:殘夢
    [淋漓草簷下,誰撞入窗前舊燈籠?擦亮了,倉促的重逢。
    與青萍之末,風露更婆娑,還以為此刻恰逢因果。
    是春秋開落,或夤夜閃爍,哪個更值得,一錯再錯?
    軀殼快要冷卻,華筵還剩幾夜,思念旦暮未歇。
    迢迢河漢間,有磷火墜地如彗鋒,奢望著能生死相擁。
    於盛夏之末,入夜仍灼熱,又一場離合開始淒惻。
    是扇底閃躲,或雨水摧折,哪裏都值得,戀戀不舍!]
    題記
    民國初年,江南某鎮,殷府。
    “小橋流水,花紅柳綠,人影重重,水影重重……耳旁是船槳劃動著的水聲,和著屋簷上有水滴滴落的滴答聲。眼前的景物漸漸的由模糊變的清晰,近處河岸上小商販的叫賣聲不絕,閣樓上年輕貌美的小姑娘擺弄著手中的繡樣。遠方天盡頭處,傳來字正腔圓的隱派唱腔的戲文,“多承梁兄情義深,登山涉水送我行。常言道,送君千裏終須別,請梁兄就此留步轉回程……”這應該是《梁祝》裏有名的十八裏相送的橋段。細細一看,果然能看見一個穿著白衣紅裙的女孩,立在不遠處的石橋上,青絲未束,如瀑布一樣散在腰間,如墨的眉,雙眸中蕩漾著別樣靈動的風情,秀氣的鼻,朱紅小巧的唇,笑容婉轉甜美,雪白的水袖很映她的膚色,在她的微笑中迎風飛舞……”
    腦海中的意識卻是異常的清醒,男人微微揚起下頜,如畫的眉目輕輕眯上,目光沉沉的望著遠處拱橋下的陰影,如果沒有弄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個夢境。
    不對!沒有應該,這就是一個夢境。這個女人,她早就已經離開了,怎麼還會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一個對自己那樣恨之入骨的女人,怎麼還會對著自己這般的笑顏如花呢?一切美好恬靜的畫麵開始泛起漣漪,就如被渲染的潑墨山水畫一般,天色慢慢的黑下來,烏雲像是一團一團從天邊壓下來似得。周圍一切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景物,被隨後越來越猛烈的狂風打破。
    燈花燭影旁,重重疊疊的床帳內,一眉目俊冷的男人緊緊的蹙著眉頭,麵上滿滿的都是痛苦的神情,掙紮著想將自己從夢境中脫離出來。
    終於睜開了雙眼,還好,入眼的還是昨日入睡時看到過的天花板。隻是,此時的身體像是虛脫了一般,喉嚨也沙啞的說不出話來,床頭處的小燈籠泛著暖黃的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英挺的側臉上,卻再泛不出任何一絲暖意。
    他又一次在夢中見到她唱戲給自己聽了。
    胸口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浸濕,“該死!”男人動作有些粗魯的拂去額間的冷汗,這才發現自己周身都已經濕透了,像是被水溺過了一般,他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扶著自己的額頭,仰著腦袋,“真是該死!”記不清,這夢已經做過第幾回了……
    不是應該早就忘記了嗎?怎麼還是會想起,一時間難以分辨出,他臉上的神情到底是什麼,是沮喪,是憤怒,還是懊惱,或者都不是。他是一個極少做夢的人,即便是偶爾夢個一兩回,也是記不清楚內容的性子。偏偏每一次累到不行了,在那些睡的最深沉的時候,都會做這麼一個相同的夢,周而複始,無限循環,隻要不醒過來,就會一直看到那個熟悉笑容。那感覺就像是真實的一般,即使是後來醒過來,還是無法很快的忘記。
    隨手撈過身旁的一個繡花枕頭,墊在背後,抬手撩起床一側的重重紗帳,天還沒亮,屋子裏一片漆黑,隻床頭櫃上有一方小火燭發出一縷瑩瑩的暖黃。今晚肯定又會是長夜無眠。男人轉身點了一支煙,淡淡的煙草香似乎讓他能清醒一些,隨意往窗外睨了一眼,瞥見窗口旁的紗帳上,趴著看不清形狀的蟲子,有一聲沒一聲的鳴叫著,仲夏的夜,總給人一種幽涼靜謐的氛圍,人在這樣的環境裏,偏偏最容易多愁善感。
    不知道什麼時候,男人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枚扇墜,昏黃的燈光下,這枚白玉質地的小扇墜玲瓏剔透,下方有一方圓潤的小扣眼,拴著一段殷紅的流蘇,不過已經破損的有些厲害了,流蘇隻剩下稀稀疏疏的幾根,而那方玉墜,隱約還能看出來是一隻正在紛飛的蝴蝶的形狀,特別是蝶翼上金箔紙修補好的地方尤其明顯。男人的指尖輕輕的劃過玉蝴蝶背部的那幾個篆刻的小字,目光一下子變的無比凜冽,似乎能將視線之內的東西全部毀掉一般。
    腦海中再一次響起那個悠揚婉轉的女聲唱腔:“青青荷葉清水塘,鴛鴦成對又成雙。梁兄啊,英台若是女紅裝,梁兄,你願不願配鴛鴦?”閉上眼似乎還能想起那一張畫著油墨的小臉上滿是靈動的神色,帶著點點羞澀,將手中的扇墜解下來,緩緩的交付到自己的手裏。
    嗬嗬,好一個配鴛鴦!
    他回去找過她,卻什麼也沒有尋到,隻聽得鄰裏旁人說她早已和青梅竹馬遠走高飛。想必現在的她早已經在某人的懷中安歇了吧,自己卻還像個傻子一樣的守著這麼一塊沒有絲毫用途的破玉墜做什麼?
    “木槿汐!”男人低沉的聲音,好似咆哮一般的低吼著。握著手中扇墜的指尖都緊的泛白了,下一秒,隻聽見清脆的“咯噠”一聲,手中的玉墜應聲而斷,被金箔紙裹著的裂痕再一次繃開了。
    隻見他的眼中有一閃即逝的驚慌,卻在剛泛起的那一秒便被他重重的壓了回去,歸隱回了更濃烈的暗湧中。
    “木槿汐……”他又淡淡的低吟了一遍這個名字,喉間似有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一般,就這麼一個尋常無比的戲子,卻讓自己敗落到這樣一個地步,讓他有些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來人啊!快給我來人!”他像是頃刻間暴怒了一般,手也像是被明火燙到了一般,下一秒便將手中一分為二的欲墜扔到了床帳外。
    不一會兒,便聽到木門“吱呀”一聲被某人小心翼翼的推開,一個看起來二十來歲的女人低著頭走了進來,戰戰兢兢的問道:“怎,怎麼了,少爺?”
    男人側著臉,身上白色的真絲睡袍就好似他的臉色一樣煞白,莫名的覺得,這一刻他修長的身影,看起來似乎有些蕭條。他的鼻梁,薄唇,還有下頜都像是刀削過一樣的棱角分明,在燈下投下一個欣長的影子。
    他厭惡的語氣,背對著剛進門的那個人,看都沒有看,就指了指自己剛才將碎玉扔出去的方向,“把它給我扔了,馬上拿去扔了。”
    女人低著頭,四下裏尋了片刻,終於找到了那個男人口中說的那個東西是什麼,臉上的表情也像是被嚇了一跳。愣了好一會兒,才結巴道:“可是,可是,這不是少爺您最喜歡的配飾嗎?走到哪都要帶著,即使碎了無數次也會花重金將它修好,怎麼現在卻要扔掉?”小丫頭明顯是一連吃過虧的摸樣,抖著擔子又問了一遍。
    她怎麼都忘記不掉,上次也是這樣,她原本以為沒事,就乖乖的聽話按照他的說法,將玉墜拿去扔掉了,可她家的這位奇葩的少爺,卻讓她半夜去翻宅子裏上上下下所有的垃圾桶,說是找不到就不許睡覺。大冬天的,寒風刺骨,她半夜翻到這雪白的玉墜隻後,人也凍的快僵硬了,興衝衝的捧著玉墜想去送還給他時,卻撞上了一直默默站在門後望著自己的少爺。左想右想,覺得他還真是不同尋常,隻是不同尋常的少爺也是不同尋常的難伺候,但是這麼難伺候的少爺,怎麼每次都來找自己的麻煩啊。
    小丫頭一直默默的低著頭,沒有注意到自家主子臉上的神色頓了片刻,像是茫然了一下,隨即回過神來,喉結點了點之後,卻是低吼道:“讓你扔就扔,哪來這麼多廢話?”
    明顯感覺到那小丫頭握住玉墜的手,猛的顫了顫,轉過身,正打算按照她家主子說的這麼去做的時候,卻又聽到身後又傳來他那個低沉的聲音,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用手支撐著自己的額角,像是醞釀了許久,終於舍得妥協了一般,“罷了,不必扔了。明日,找人將它修好吧,還是和從前一樣。三日後,送到我房裏來。”
    “是。”那丫鬟將腦袋埋的更低了,應了一聲之後,將手中的玉墜小心翼翼的收妥當,便退出房門了。
    男人重重的呼吸了兩下,臉色變的蒼白,伸手看了看自己剛才握著玉墜的那隻手指,仿佛還能感觸到,方才指尖描摹過的那三個字“木槿汐”,思緒一下子擾亂了他所有的感官。一瞬間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自己的胸口撕裂,破土而出一般,他忍不住連忙用手牢牢的捂住自己左邊的胸口。一抹無奈的苦笑悄然的攀上他煞白臉上,掛在他的嘴角上,顯的是這樣的蒼白無力。
    是啊,像今天這樣的狀況,又是第幾次了呢?他到底還是放不下她啊……
    果然,他依舊將她藏在他左邊胸口,向裏一寸,那個最溫暖的地方。
    可她呢?
    掀開床帳,他在黑暗中起身踱步走向窗邊,靠在窗邊的藤椅上,漠然的又點上了一支煙,月光下,他似乎還能尋得見,當年,她在月下的庭院中,麵帶桃花,小曼輕搖,蘭花指芬芳的姿態。“槿汐,四年了,你可還安好?”
    夜恢複了沉靜,院中隻有知了的鳴叫聲聲,沒有人再能回答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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