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周走進門廳，耀了一天的太陽溫吞頹廢的沉了下去，在四合的暮色裏一點一點的把樓道裏的光線收了回去。這座城市裏不常有的霧氣在狹小的過道升騰起來。周身的一切物體都隱隱的變成輪廓。思周走過去打開燈，昏黃的燈光潑灑在霧氣上，像是浴室裏朦朧旖旎又並不真實的輪廓。
    很快水汽像是結成一張網，結實的包裹住思周。陰冷的水汽盤繞著滲進骨骼的每一條縫隙。不想接受又不能脫逃。鼻腔裏是煙花消逝後的淡淡的硝石味道，進到肺中又流到心裏。滿滿的壓住心腔。
    思周上到電梯，按下18樓。緊接著門關上發出沉悶的聲音。頭頂的燈幾天前壞掉一直沒人來修，在上升的加速度中一切都好像沒了重量，唯有黑暗重得可怕。迷蒙中一陣陣暈眩感翻湧上來，她抬起左手失去臉上的水。
    今天霧真大，還能結水珠。思周想得有些失笑。
    緊接著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思周走到那扇朱紅色的大門處，咣咣的敲幾下。對大門喊，周惦，我回來咯。然後就靜靜的站在那裏，過幾分鍾，她從包裏拿出鑰匙打開門。接著走進去，在紅色大門無聲關上的瞬間，她手中的包滑落下來，掉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摸索著打開燈，突如其來的光亮晃了她的眼。適應片刻又走進裏麵把所有燈打開。
    “我一直不清楚Z。D。每次不喜歡開燈的原因。就好像他是那種特別的習慣於黑暗的人。和他在一起有時候會讓我感覺樓層號變成了負值。在別人麵前是很隨和的，可是現實中他又很陰鬱。不喜歡熱鬧卻又害怕孤獨生存。”
    思周打開電視，壞掉的電視機屏幕上顯現出一片花白，思周走過去用力在電視機上拍了一下，終於有人影顯現出來，是一部老套的喜劇。於是她拿起遙控器開始換台。
    “我從1頻道換到93頻道用了16分鍾，從93頻道換到1頻道用了17分鍾。33分鍾後我起身去洗澡。”
    一小時零四十三分鍾後思周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身上是他常用的沐浴露香味。她走到沙發，用力甩了甩頭發，忽然又靜立不動。片刻後頹廢的撞倒在沙發上。以前周思每次洗完澡，總會用頭發去掃Z。D。的臉。他就不理睬周思，直到她厭倦轉身，他又會突然撲上來把她抱起來，使她發出好聽的尖叫聲，然後等著她求饒把她放下來。
    思周覺得有點口渴，起身去打開冰箱發現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以前Z。D。在的時候自己總是會把這裏堆得滿滿當當。可是在他走後好像一切細節都不重要了。於是她開門走到樓下便利店。
    商店不大。去年自己隔壁的人了跳樓，就落在門前。摔成了一灘爛西瓜。血流出來，暈在地上，渲染成了一朵妖豔的花。
    “總是會很喜歡午夜的商店。剛擺上的貨物以最新鮮的姿態麵對每一個人。一開門就可以看見看店的男生微微的打著瞌睡，看到你就咧開嘴對著你幹淨的笑。偶爾還會有意無意的聊上幾句。身邊和自己一樣不眠的人從身旁擦肩而過，一瞬間甚至有種成為知己的錯覺。”
    思周進門，一個麵容清秀的男生從桌子上坐起。晚上好啊。他一笑。
    哦，好。思周也勾起嘴角。進去裏麵拿起幾瓶酒。
    一共是40元5角。男生掃著碼。
    給你，50。思周從錢包裏抽出張紙幣。
    有零錢麼。他接過來。
    啊。不好意思啊，沒有。
    沒關係。找你一共是9元5角。
    好。思周把一大把硬幣裝進口袋。然後走出門去。夜已深，花園裏空空的沒有人走動。忽然想起有人說過，那些已逝的靈魂，在這個時間還會回來，回來看他們已經回不去的地方。這就成了霧。思周回了回頭。像是在找尋什麼。
    忽然她看見不遠的公用電話前站著一個人。走近。是那個小店員。
    你從店裏出來幹什麼。思周拍了拍他。
    唉？男孩嚇了一跳。哦。是你啊。下班了不出來還幹什麼。對了，借個硬幣。我沒帶。別跟我說沒有。剛剛我親手找給你。
    諾。我又沒說不給。思周從口袋摸出一枚。硬幣的中央被打了個孔。花出去也沒人要。
    謝了。男孩接過來。想投進去又猶豫著。
    你打不打啊。
    算了。他終是放棄了。你一個人在家？他把頭轉向思周。
    嗯。
    那就是沒有人陪你喝酒了。
    嗯。
    走吧，我陪你。
    嗯。
    這天晚上思周做了一個夢。自己站在懸崖上，峭壁下是莽莽的流沙。縱身一躍，在空中暫時失重的感覺讓她覺得好像是解脫了什麼。不斷在記憶的碎片裏撲打掙紮，想要逃離，可又身不由己的愈陷愈深。知道自己遍體鱗傷，心口微微的溢出些痛來。
    緊接著思周被門鈴吵得睜開眼。發現自己在沙發上躺著。不遠處的地板上男生正蜷縮著。模模糊糊記得昨晚他說他叫潮爍。站起身，打開門。一個穿著球衣的男孩走了進來。
    你是誰。思周看著他好像有點眼熟。
    你不認識我麼。男孩看著她。眼裏有些玩味。又轉眼看見潮爍。嘿，還有個男的。他臉上露出笑容。
    緊接著笑容緩緩收斂。男孩臉龐僵硬下來。突然站起身，一個箭步衝到思周麵前。用力的在她左臉甩了個嘴巴。血絲絲的流下來。
    周惦你夠了。男孩有些。我姐已經死了。
    思周，現在又或者說是周惦，呆呆的站著。
    你說的對。他說。緩緩的閉上眼，顴骨上滑下來幾滴水。猛然間鬼使神差的向前跑去，從陽台上落下去。順帶打翻了芠婔留下的她最喜歡的花。
    周惦！男孩衝過來，可為時太晚。隻聽見樓下周惦大聲喊著：別告訴潮爍，就說我走了。
    從十八層又來了一個爛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