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禮成！陛下賜宴禦花園！”
    “臣等恭謝陛下賜宴。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幾聲高呼，幾聲恭賀，聽在葉平腦裏隻覺得嗡嗡的亂轟。胸悶，氣短，站在那兒卻像是連氣都要喘不上了。
    葉平勉力支撐著，才沒有就此倒下去，他知道自己那病受昨晚涼風，冷水一激，又發作了。
    “愛卿，這是怎麼啦？竟然連常規的禮節都忘了！”冷冷的，還帶著些微的嘲諷，從上位的椅子上傳下來。
    葉平張眼看了看四周，四麵黑壓壓的跪了一片，唯自己還“趾高氣昂”的站著，葉平匆匆一掀衣擺，跪了下來“下臣身體不適，忘了禮節，還請陛下寬恕，讓臣回家靜養。”
    “葉。”
    “臣多謝陛下洪恩！”皇帝的話剛開了口，就被葉平截了下來。葉平素來位高權重是不假，卻還從未像今天這般荒唐，正麵上就駁了皇上的顏麵。
    葉平從地上起來，身子有些顫栗，高台上的人再也未說什麼，陰鷙的目光卻始終死死盯在那個有些疲倦的背影上，直到那人出了殿門，再無影蹤。
    葉平回到府裏時，正是巳時，因是冬季，天還是灰蒙蒙，陰森森的，讓人一見就覺的陰鬱。葉平去時乘的是皇宮內的轎子，出來卻隻有靠兩條腿一路走回來。路途雖不長，卻以有得人受得了，更何況他又衣衫單薄，身有頑疾，到了家門時，竟是兩眼一翻，昏了過去，頭磕在門上發出了響聲，才引得宸兒來開了門。
    然後就是一串的大呼小叫，哇啦啦的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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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問葉平這輩子最後悔的是什麼。一定就是在十歲那年陪龍霄參加了龍盛帝的生辰。
    龍盛五年，龍盛帝於皇宮內大擺宴席，滿朝文武齊聚，十一歲的龍霄坐於龍盛帝身側，葉平則以內侍的身份陪侍一旁。宴上，葉平隻覺得不自在，他能感覺到有道視線一直在看他，帶著些不可思議與擔憂。
    就像是應正他的猜測似地，隔天，皇帝就把他叫了去，說是請喝茶，真的隻是喝茶，三杯高檔的碧螺春灌了一整個下午。
    又隔了兩天，天降紅雨似地，一個陪侍在太子身邊的小太監竟然被當朝尚書林哲收為義子，皇帝竟還真允了，任憑太子龍霄在清玨殿外跪了三天三夜，又是日曬又是雨淋的，把人都搞暈過去了，還是沒能逆了旨。
    林家其實是舊朝的遺臣，改朝換代卻不能把原來的老班底全換了，那林哲也著實有些本事，守固著原來的尚書一職，上不上下不下。
    葉平一進府時就被驚著了，自己的義父攜著一家老小，梆梆的給自己磕頭，40多歲的林大人哭的老淚縱橫，隻嚷著讓太子受苦了，天闕朝有救了！
    看到這一幕時，葉平就知道自己逃不過了，他一點都不想進林府，在宮裏的時候，他甚至還曾經一度自暴自棄的想一輩子就呆在那人身邊好了。那也很好，甚至能覺出幸福。
    隻是，那時候，跪在地上，哭著求他不能忘了報仇的是香兒，一個對龍霄和自己都很好的丫鬟。那時候他才知道，香兒是母後的陪嫁丫頭，之所以留在宮裏，那叫忍辱負重，忠心耿耿！
    那時候他什麼都沒說就走了。隻是那晚他睡到了下人房而不是太子殿。
    這一回兒也是，葉平將他們扶起來卻連一個承諾都沒給他們。隻不過，從那一刻起，他叫葉平，再也不能是那個娃娃的平兒。
    龍盛十一年，出了個雙科狀元，又恰恰是這近幾年連連破格提拔現已榮升為宰相的林哲的幹兒子葉平，林家算是福星高照，那麵色清冷，長的一表人才的林家公子又花了短短一年的時間，設了官威，收了民心，這才叫勢頭正盛，趕不巧，林哲久病纏身，藥石無靈，一命嗚呼，按照龍盛的慣例，子承父業，葉平又著實有些才幹，便也無人反對。
    龍盛十二年，5月23日，龍盛帝纏綿病榻，無力朝政，眼見垂危，急召宰相葉平進宮。
    那是葉平七年來的第一次進宮（葉平父親死時也是龍盛十二年，此後葉平在為父親守靈，是以還未進過宮）因為皇帝垂危，整個宮殿都顯的陰沉沉的，每個人的臉都像是千年水泥板，硬邦邦，冷冰冰，來去匆匆。
    推開了殿門，空蕩蕩的大殿隻剩下龍床上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明明還沒死，空氣裏卻彌漫著一股腐臭，腥氣讓人作嘔的味道。
    葉平皺了皺眉，恭恭敬敬的行了禮，他始終琢磨不透這在朝堂手掌全局半輩子的人臨死之前想的會是什麼，急召的不是太子，不是老臣，竟是他這個初出茅廬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