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上一早起來喝了參茶提神，然後上了早朝。待我早起準備向皇後請安時，眉黛進來伺候，說是皇後娘娘昨日夜裏連夜審問星輝軒，寅時才睡下，免了早上請安。
    到了中午飯畢，我帶著青黛去了湘筱那裏，這些天我都是和湘筱一起為三皇子繡衣裳。然後以湘筱的名義送到麗妃那兒，不過猜測麗妃是不會用的，便不再送過去，攢在湘筱屋子裏。
    我和湘筱正商量著要繡明年夏季的衣裳，猜測著那時候的三皇子該有多大，比劃著水木桌子衡量，這麼大，還是那麼大。這時候小連子傳來消息，說是芳玫要見我們和葉卿。
    芳玫生完孩子後一直閉門不出，皇上也不許我們多問，這還是這一個多月以來第一次見麵。然而這卻不是一次愉快的見麵，看到芳玫的那一刻，湘筱手中的包袱滑落，小孩的衣衫滾落一地。
    赫然可見芳玫臉上觸目驚心的四道黑斑占據了她整個左臉，她原本英姿勃發的麵容極劇消瘦枯萎，頭發蓬亂。
    我的驚愕、悲傷、憤怒、無力交替湧現，我以為我會大聲質問或者是悲泣詢問，可是我說的卻是：“姐姐的宮人沒有好好照料嗎？”
    詢問有什麼用，憤怒又如何，一個月不見人，我早就感覺到不妙，到現在我還能自欺欺人的以為芳玫僅僅是產後虛弱需要調養嗎？我應該怪誰？是惡毒的雪采女，還是冷漠的皇上，亦或是無辜的三皇子？
    芳玫沒有回答我的話，隻是看著地上的衣衫，虛弱地問：“這是給我的君玉的嗎？”
    我的君玉！難道芳玫還不知道三皇子已經被麗妃抱走了嗎？亦或是芳玫不願接受三皇子的安排才這麼說？
    我與葉卿、湘筱對視一眼，沒有問什麼，隻是回答：“是啊，這可是我們幾個親手做的，隻可惜掉在地上弄髒了。”
    芳玫讓藍兒撿起來仔細看，高興道：“洗洗就幹淨了，做的真好看，君玉穿了一定很合身。”她病弱的臉顯出慈愛的神色，似乎想到了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轉而又憂慮道：“隻可惜我現在一身病，都不能見見君玉，要是把病氣過給他就不好了。”
    我忍不住問道：“芳玫，到底怎麼了？”
    芳玫愣愣看向我，瘦弱的臉頰顯得眼睛更加烏黑變大，她迷茫道：“怎麼了？我也不知道，明明兩個月前還好好的，我白白胖胖的，三皇子也很健康，可為什麼生完孩子我就這樣了，為什麼我的臉沒了，為什麼我一直生病，為什麼太醫說我再不能伺候皇上，為什麼，誰能告訴我為什麼！”說到最後，悲哀的嗚咽省從沒有血色的蒼白嘴唇瀉出，芳玫積聚隱忍的不安焦躁悲憤爆發，她哭泣，她捶手，她流淚。芳玫發泄了很久，直到聲音漸漸低沉。
    我的心中百感交集，也許親眼目睹的時候才能夠體會到那種痛不欲生的悲哀，我一直覺得慧婕妤徹查沈德妃小題大做，打草驚蛇，可是我沒有考慮到，慧婕妤聰慧如斯卻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如何能忍受痛徹心扉的失子之苦。看到芳玫現狀，我那一刻突然就了解了那種想要將凶手繩之以法、殺之後快的心情。
    芳玫漸漸回轉過來，有些心灰意冷地說：“好在我還有君玉，有了孩子，我也不怕什麼了，我要快點好轉，這樣就能把君玉帶在身邊。皇上答應我，他會格外開恩讓我照顧君玉。雖然我以後不能侍寢可我也想通了，侍寢有什麼好，掏心掏肺給那個男人他卻不肯處置了媚雪那個賤人，我對他也死了心，隻要有君玉就行，我的孩子。”
    我驚懼地和湘筱、葉卿對視一眼，芳玫真的不知道麗妃已經抱養了三皇子，而且皇上還應允將三皇子給芳玫。看芳玫的樣子不難猜出皇上是在安撫她，可是她要是知道真相以後該會怎樣傷心欲絕啊。
    芳玫仍然在自顧自說：“都是媚雪那個卑賤的東西害了我，太醫說我的臉是因為麝香毀了的，我現在才知道她的護甲裏是故意放了十足十的當門子，用提純自西北雄性馬鹿，還在驚華館點了分量十足的參了麝香的熏香，故意要我保不住孩子。還有，太醫說了我才知道，原來我當日宴會上吃的火禽芹雨花湯裏麵用了大補的百年老參，我這才突然發動，不用想，這肯定也是媚雪那個賤人幹的，見不得我好，故意在半個月的時候讓我生，想害死我。”
    葉卿沉默著聽芳玫憤怒的指責，聽到湯的事，才說道：“雪采女固然狠毒可恨，不過火禽芹雨花湯可能不是雪采女幹的，想她區區一個舞姬，哪有這個本事收買禦膳房的人做這種事。”
    芳玫認定媚雪害她，哪裏肯聽，咬牙切齒：“她有前科在前，必然是她。想她落魄的時候我不曾報複她，可她居然還敢過來陷害我，此仇不報我李芳玫勢不為人。”
    湘筱問：“你如何知道麝香一事？”
    “當然是照顧我的李太醫說的，他說我身體裏有麝香，臉上也是，你知道懷孕後我從來不亂用的香料的，除了百合巰沒用過別的，這樣想想也隻有驚華館裏那濃烈的香料可疑了。”
    聽到百合巰，葉卿大歎：“我也對不起你，你身體這樣弱，焉知沒有百合巰的緣故。”
    我道：“你多心了，芳玫若是這樣疑惑你，今日便不會叫你來。”
    芳玫爽快道：“不錯，我那時候隻是惱你傷了我的臉，怕皇上嫌棄我，如今我對皇上也死了心，還管這些做什麼。我當初也嫉妒過你得皇後喜愛，連新年都可以伴駕，如今……”芳玫露出苦澀微笑，沒有說下去。
    葉卿悲歎道：“禍兮福之所以，福兮禍之所伏，伴駕之寵雖然風光卻招來仇恨，懷育皇嗣固然榮耀卻九死一生。”
    葉卿的話大概就能概括宮妃生活一斑，華麗的背後是無人可比的心酸，這就是皇家。我不禁想到了傳聞中的祥安王夫婦，祥安王妃這位炎朝四百年最特別的女子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吧，有隻她一個的祥安王，兒女雙全，貴和太妃也是寬容和善，她的名字我在閨中就有所耳聞，這位全天下人人羨慕的女子人生該是沒有遺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