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下著大雪去圍觀了唐殷成親，一回到當鋪琳琅便念叨著一定要置一頂轎子來做代步工具，但又覺得買轎子還得雇轎夫，活了這麼多年，銀子倒是不缺，就是嫌人多不清淨。
    思慮不定便問紅葉覺著如何，紅葉正替琳琅泡一壺薑茶驅寒，見琳琅這般猶豫，便道：“公子若會騎馬，便可以買馬代步。”
    琳琅嘖嘖歎道：“果然還是女兒家懂得打算。”
    紅葉遞上一杯薑茶，琳琅嫌著燙手，便叫她先擱在一旁。眉毛輕輕一挑，問道：“你去看了那姓唐的成親，喜酒都沒喝上就走了，真是浪費了我的一對玉童子。”
    “倒也不是一無所獲。”紅葉苦笑道：“對他我自然是恨過怨過。我原先以為我是最受不了看他娶別的女子，但是真到了那一刻，再多的怨恨都沒了，隻想他能一直那樣平安喜樂下去。”
    氣氛有些沉重，琳琅習慣性地端起薑茶輕抿起來，以掩飾自己此刻的情緒。紅葉輕柔的聲音還在繼續。
    “之前怕他負我，也怕自己成不了人，現在他真的負了我，我若是抓著不放怕真是撐不過一年就要灰飛煙滅。如今隻願他平安喜樂，沒了執念，倒是什麼也不怕了，再撐過半年就能變成人，現在想來倒覺得容易得很。”
    說完還撲閃著亮晶晶的眼睛看向琳琅：“你說這算不算一大收獲？”
    琳琅嘖嘖歎道：“果然還是女兒家懂得打算。”
    嘴上雖是揶揄著，琳琅心裏卻也替這小魚妖高興了幾分，她既能懂得拿起亦能懂得放下，若是好好修行，必成大器。忍不住便問紅葉：“你這小魚兒今後如何打算？”
    紅葉有些訝然，琳琅連忙又補了句：“你是要做人還是做妖？你若要做妖，我便還你精元，放你好生修行。”
    臉上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貴公子，此刻竟然有些閃爍不定，雖然極力掩飾著，紅葉還是捕捉到了琳琅眼裏的溫柔善意。輕輕地道了聲：“謝謝。”抬起頭來，淡淡道：“可我還是想要做人。芷山有一位得道高僧，法號天一，我已決心去跟著他修行，以後再見公子時，我便是人類女子了。”
    琳琅愣了愣，看著紅葉少女般略顯稚嫩的臉，眼裏透著初見時的堪稱傻氣的堅定，半晌說不出話來。直到紅葉怯怯地問他：“公子覺得如何？”時，才稍稍緩過神來。
    琳琅嘖嘖歎道：“果然還是女兒家懂得打算。”
    次日一早，紅葉便向琳琅道別上路，前往芷山。琳琅坐在案前撥弄算盤，頭也不抬，一身華貴的紫雲錦袍，繡著紫色棠花的寬大袖口輕輕一揮，道了聲：“後會有期。”
    紅葉淡淡地笑，走出鎮口，突然覺得肩上的包袱似是比昨晚要沉了一些，便伸手去掂，摸到一包硬塊物什，便索性從包袱裏掏了出來，是一袋散碎銀兩。不知道是琳琅什麼時候偷偷塞進她包袱的。
    笑意不自覺地攀上眉梢。
    冬天似乎就這樣結束了。新的一年，在街頭巷尾的爆竹聲中，在家家戶戶的張紅掛彩中，侵襲而來。琳琅有些恍惚，這樣的熱鬧喜慶自己已經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次，早就沒什麼期待了。而他向來無欲無求，非要說有什麼願望的話……
    琳琅望了望漫天的大雪————
    隻希望下一個冬天不要太冷。
    琳琅站在雪地裏嗬出一口熱氣，熱氣很快遇冷凝結成一團白霧，他不知道在他許下這個重複了幾百個冬天的願望之後，他終將會遇到一個給他帶來新的願望和新的期待的人。
    大年夜。琳琅早早地關了當鋪的門，白天已經有不少老主顧來拜年賀春，比如絲綢莊的張大千金，醉花樓的蘇妹妹，珠寶商行的江小姐，餘香客棧的杜寡婦……還有一些頗有權勢的掌櫃、老板，派人送來新春賀禮，就連書院的教書先生都給琳琅送來一副對聯。
    明明偌大清閑的一個宅子，愣是被充斥得人聲鼎沸，費了好些功夫才把他們都招呼走。光是回禮，琳琅就送空了一個古董架子。
    琳琅掃了掃空蕩蕩的古董架子，在木架上發現一盒琥珀色的熏香，便隨手撿了兩塊，放進香爐裏。仙氣蘊馭般空靈清幽的味道，琳琅有些失神。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琳琅隱隱有些預感，又有怪事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