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下落，助理條理清楚地報告著接下來的行程，直到說到今夜的飯局，抬頭，卻見一向嚴謹幹練的上司似乎正在神遊天外。稀奇之餘，他便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這才假咳兩聲，重複提醒，“單總，這就是今天的行程安排。”
    單銘總算回魂，一如既往地輕點下頭，率先走出電梯。
    身形優雅的黑色係凱迪拉克滑上停車場的斜坡，遠遠地瞧見等在一側的高大身影，助理緩緩地將車停靠路旁。下車，替那人打開後座車門，掩上，這才坐回司機駕位。正要將車啟動，身後的男人突然開口，“就這樣停一會兒。”
    助理難掩詫異，飯局七點開始，此刻已經六點一刻，即便路途並不算遠，他們也可能因車流高峰而遲到。而眾所周知，單銘是商場出了名的守時，此刻卻在關鍵時刻提出這樣的要求。
    助理本想提醒一句，抬眼看見車內鏡中男人清冷的側臉朝向一旁，於是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不遠處的花壇邊坐著一個身姿修長的女人。紅黑相間的格子襯衣，藍色泛白的牛仔褲，手中捏著一支徐徐燃燒的香煙，偶爾深吸一口，卻並不貪念，然後微蹙著眉頭，無甚表情地瞧著眼前的車水馬龍。
    夕陽的餘輝在她的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卻調和不了那種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頹廢和優雅。雖然看不到她的全貌，僅從那輪廓立體的側臉就能猜到定是位麵容姣好的女人。
    不過，蕭潛跟著單銘這幾年，也算是見識了各色美女帥哥。因此，心中不禁納悶：這個衣著普通到平凡的女人也沒有耀眼到令人移不開眼的地步吧？為何今日單總幾次三番總對著這個女人凝目出神？
    助理困擾地思前想後，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單銘低聲提醒，“走吧。”
    車輛再次啟動，直到女人的影子在車後鏡中消失不見，單銘才擰了擰鼻梁，架上墨鏡，疲憊地靠在沙發一聲歎息。
    *
    等待，是這世上最折磨人心的詞，那種懷揣著渺小希望的隱忍，在時分針交替的滴答聲中變成一份越來越重的煎熬。所幸，秦嵐並未折磨女兒太久，昏睡兩天後，便在秦羽閉目小憩的時候蘇醒了過來。
    即便在睡夢中，秦羽也死死地拽著母親的手。
    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至親了，縱使經曆坎坷過往，有了她的一路陪伴，她才能堅強地走到現在。
    秦嵐花了幾秒鍾的時間適應室內的強光，側目望向女兒疲憊的睡顏，騰出未被占用的手替她撥了撥散亂的劉海。
    那對即便在睡夢中也蹙著的眉頭，做母親的，是多麼想替她撫平。可是這麼些年了，看著女兒情況日益好轉，以為就快有了奔頭，何曾想自己就在這個關頭出了這樣的事情。眩暈出現而身體滾下樓道的一瞬間，她甚至想過就這樣死了也好，省得以後再拖累秦羽。
    尿毒症的事情，她早在兩個月前就知道了。
    因為身體不適，她偷偷地到醫院檢查過，當醫生做出這樣的診斷時，她簡直生不如死。這種勞命傷財的病，既讓她看不到生的希望，又讓她擔心給女兒帶去金錢和心理上的負擔，所以一直瞞著，不肯上醫院體檢。本想拖到最後一刻，誰知老天就是不長眼的，一次次拿她們母女開涮。
    心酸，再沒有更貼切的詞來形容她此刻看到一臉倦容的女兒時的心情。
    “媽，你醒了？”秦羽卻是萬般驚喜地叫了起來，“我去找醫生過來。”
    秦嵐張了張嘴，幹涸的喉嚨卻是發不出半點聲音，隻能看著女兒欣喜地奔跑出了病房。
    檢查結果表明摔傷已無甚大礙，再留院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臨出門，醫生對秦羽遞了個眼色，恰巧落在秦嵐的眼裏。雖然喉頭幹澀，喝了幾口清水的她費勁地阻止外出的兩人，“有……什麼話，當我麵……說吧，我有……知情權。”
    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勉強表達了完整的意思。
    醫生等著秦羽表態，她隻是深深地看了母親一眼，點頭，“葉醫生，就在這兒吧。”
    葉文遠扶了扶鼻梁的眼鏡，將秦嵐的病況簡明扼要地重申一遍，強調及早透析治療的必要性。
    秦羽有些擔憂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秦嵐卻一副神情泰然，隻是聽到高額花銷處皺起了眉頭。等到醫生說完，便語氣堅定地說，“謝謝你葉醫生，我不打算接受治療。”
    “媽……”秦羽有些哀怨地出聲。
    葉文遠似乎對這樣的情況見怪不怪，也不打算再勸什麼，留下一句“你們商量”便領著隨同的小護士瀟灑離去。
    之後，任憑秦羽費盡口舌，秦嵐的立場仍舊巍峨不動。
    “那我就不給你辦出院手續。”秦羽負氣地威脅，內心實在是無可奈何，母親時常說她脾氣執拗，關鍵時刻，她總算知道這種執拗的基因遺傳自誰了。
    秦嵐掃了一眼說著孩子話的女兒，微笑笑，“那我就隻能麻煩青裴跑一趟了。”
    經過幾日的靜養，秦嵐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很好，即便紗布還沒拆掉，尿毒症帶來的副作用時常折磨著她，卻還是能強撐著打起精神堅持己見。
    說這話時，她還喝著秦羽送到嘴邊的熬得很爛的白粥，即便實在沒什麼胃口，為了表示自己很好，也一口口吞咽下去。況且，靑裴的廚藝實在不錯。
    這幾天秦羽忙裏忙外，都是餘青裴為娘倆準備飯菜，即便他店裏忙成一團，這一日三餐卻沒有斷過。
    說實話，秦嵐打心眼裏覺得這小夥子不錯，雖是拉拔著四歲兒子的離異男人，對秦羽卻是實打實的好。
    “餘哥已經很忙了，不要再給他增添負擔。”
    “怎麼，心疼他了？”
    “你明知道不是這樣！我和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