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駕著風有些猖狂，澆熄了一盞燈籠。城門立馬像缺了一隻眼的怪物，漠然的盯著廣袤的北方。
    董絮起身，將拾起的碎片使勁往下砸。碎片紛紛揚揚，底下的男人躲閃不及，圓形的傘麵嘩的被拉開一條大口。
    一把上好的紫竹傘就這樣損了。
    撐傘的男人一把仍出雨傘，仰著脖子向上看。
    四目相對，霎時電擊般，由著眼睛進入心底。
    “林輔隅。”董絮未發聲，隻出了一個口型。
    城下的男人則眯著眼睛輕笑。“董絮小兒，還不快快下城投降！”
    樓上士兵一聽，皆是大罵。“噯。你他媽找死吧！”
    董絮沒有製止士兵的謾罵，而是趾高氣昂的：“如此賤民，還不配我出手。”
    底下咯咯大笑。隻是還有一位男人，鬥笠，布衫。帽簷上彙成豆大的水珠滴落下來。寒夜斜雨，樓上男人心裏似一針紮過，微痛，卻又轉瞬即逝。
    白與夜曾爭論不休，最終不過一方十二個時辰。東方魚白，微雨間歇，兩人相望了半夜。
    塞外雄渾，風景各異，總莫名的染著一些悲壯。門吱吱嘎嘎的，厚重且沉悶的聲音。
    門一開，胡總兵就立於門前，身後一幹士兵皆抬著屍體，他們要去忠穀。門前門後，恍如對峙，一方兩個男人，一方一行軍隊。
    “前方何人！”
    “胡總兵，放他們進來。乃是故知。”
    往回一望，隻見董絮站在身後，似笑非笑。
    “走！”胡總兵一擺手，一行士兵向前去。環佩在腰間的武器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如一隻畫眉，婉轉啼叫。
    不過一會，聲音遠去，隻剩下三個男人，隔空不語。董絮走近，乎見林輔隅身後的那位男人，微微仰頭，半臉淡紫。
    “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要穿棉。”林輔隅抖抖肩，摔下一層水珠，又是一副酸腐書生的樣子。他見董絮許不動，呆如木雞，又望望身後的男人，有些明了的笑笑，滿是奸詐。
    林輔隅上前猛敲了董絮一下，後者回神。“還不請我們進去喝壺茶？都在樓下為你站了半夜。”
    “哦！哦！是，是。”
    一進城林輔隅眉頭就皺起來了，一連發了五次“嘖嘖”聲。
    “嘖嘖，這是人住的地方嗎？簡直就是豬籠！”
    董絮一臉無奈：“可問題是，你今天也得住在這裏。”
    得，一下把自己也給罵了。
    “一看你就不行，都讓人家給打到城裏來了。我梁國真是後繼無人了啊，居然派你來守城。”說這話，一詞三歎，滿是悲天憫人的口氣。
    “彼此，彼此。”
    林輔隅稍稍扭頭，董絮明顯的心不在焉。也許是累了，整座寨子千瘡百孔，即使雨後也還殘留著血腥味，不難知道這場戰爭有多艱難。也許是因為他身後的人，懂得生死的人自然懂得珍惜，懂得相逢的不易。
    他猜他倆肯定認識。
    李代聽說林輔隅來了，又掙紮的跑出來。楊素秋一邊叫他慢些跑，一邊緊跟著扶住他。
    “鳥，一個大老爺們還叫女人扶！”一下子甩開女人的攙扶，回頭對楊素秋就是一摟：“隻有老子扶你的時候。”分明動作和語言都是霸道且粗鄙的，但是李代卻臉紅了。真是捉摸不透他。
    林輔隅見此咯咯的就笑開了：“李代在女人麵前臉紅的毛病還沒改掉。”
    李代也笑，憨憨的，聲音粗獷。“大人！您身後那人是誰啊。”
    林輔隅一怔，也隻有董絮家的李代會這麼魯莽了，直奔主題，讓人措手不及。問題一出，董絮邊嗬斥李代，卻又不自主的想知道答案。他實在太像了！也許根本就是！
    “我也不太清楚，他說他叫醜奴，是個啞巴。”
    董絮還未聽完驚得全身戰栗，心如沸水，燙得人神誌不清。男人轉身，拂袖而去。醜奴解下鬥笠，凝望背影。
    李代正想著，醜奴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回神時卻被嚇了一跳，醜奴還真是醜，不是怪疤就是怪色，還有高大的身軀透著讓他讀不懂的情緒。
    “林大人，我家大人這幾天殫精竭慮，今天怠慢實在對不起。”
    林輔隅不語，還是咯咯的笑。風姿綽約，神彩四溢。
    “走，帶我倆換件衣去。都濕透了。”
    李代點頭，帶著兩人走向另一角。還有那個女人，寸步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