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猛一睜眼，從床上跳起來，身上巨大的疼痛又讓他一陣眩暈，癱倒在地。
    沉悶的倒地聲將屋外的人驚動：“怎麼了！怎麼了！”
    李代眯縫著眼睛看清了掀簾子進屋的那個女人！一頭長發被盤了起來，上麵一根樸素的木簪。底下長裙迤邐，簡單質樸。薄唇，瘦臉。女人並不好看，卻有一種氣質。
    “你不是！你不是！……”李代明顯因為震驚而語無倫次。
    竟是小紅。李代滿是不解，小紅徐徐道來。
    大概就是從夫家逃了出來，又不敢回樓裏。於是乎便自立門戶，找了這麼一個棲身之地。可是一靜下來就想啊，想老鴇，想那些姐妹，最想的卻是李代。
    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一個隻見過幾麵的人竟讓她如此之想。他在她的夢裏，在她的心裏，可是又模糊了，看不清臉龐了。
    這個女人再次驚世駭俗!背了盤纏、幹糧就上路了。她要去找他，若是見到了就問他一句，可還記得她。
    其實她是抱著找不到的心態去的，她記不得他的樣貌，也不知道去哪找，隻是為了一個突如其來的感覺。
    沒想到居然找到了!見他第一眼就把他認出，隻是在夢裏他依舊是模糊的。
    一個人將比自己高壯許多的男人背回來，替他擦身，替他上藥。整個過程她都沒有任何想法。隻是，如果男人醒不來了，她就會追隨下去，反正一定要問他一句。
    可還記得她。
    李代晃著腦袋滿是無措。他當然記得，隻是不敢想罷了，一個把命別在褲腰帶上的人談何想她。
    “那你還記得我嘛？”
    “現在到晚上了？！”
    她點點頭，“你都躺了兩天了!”
    李代一驚，非掙紮的要去金戈寨，歪歪斜斜的扶著牆就往外走。
    “你還沒回答我呢。”
    他不語，忍著巨痛走出了房門。
    女人就急了，跑到門口大喊：“我跟你去!”
    “鳥!小紅，你一婦道人家，不要胡鬧。”
    她聽到小紅二字就咯咯的笑開了：“我叫楊素秋。”
    他果然是記得她的。
    女人架著男人去了金戈寨，李代這才發現這裏離金戈寨就幾步路。還有，這個女人不簡單。
    還沒進寨李代就被一股濃煙嗆到了，黑煙滾滾，彌漫不散。
    “你看。”
    李代隨著楊素秋的手指方向望去隻有一縷煙絲扶搖直上，狼煙!
    忽然間李代就有些想不清楚了，當時他家大人讓他去北地郡請援兵，他一急就沒有想到狼煙。這玩意一放北地郡就知道了，根本不用他去送信了。他當時沒想到，他家大人為何也忘記了？
    楊素秋拍拍李代的肩膀，又指了指城樓上光禿禿的旗杆。
    李代定眼一看，瞬間就垮塌下來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咿咿呀呀的哭了起來。
    牽一發而動全身，男人的嚎啕大哭又使傷口扯開，嘩嘩的開始流血。
    倒是楊素秋有些哭笑不得，拿出手絹摁在傷口：“你說你跟了董校尉多久了？”
    李代一愣，仰天一歎。他從小就跟董絮一起長大，他活了多少年就跟了他多久。
    以前每次開戰前董絮總會對他說，李代啊！我們打完這一仗就回家!說話時眼皮眨眨閉閉，總讓李代一陣發笑。
    其實李代知道，他想家，董絮比他還想。
    那天董絮母親故去。接到家書，他說，大人，休息一陣吧。董絮擺擺手，一柄長槍出去。戰後，一個人在城樓上合著月明哭了一夜。李代在一旁站了一夜。
    長風，冷月，離家數萬裏。
    他清楚的記得那是他剛入南疆，至此都未踏家門一步。
    忽地又想起董絮對他說，你若天黑前還趕不來就替我收屍吧。
    隻是這些都不會有了。
    大人，我這就來替你了。
    楊素秋見李代許久不語，隻說：“你家大人沒死!”
    “你想一想，這裏麵疑點太多。直上的狼煙自是梁軍放的，匈奴自是不會。但軍旗卻斷了，這肯定又是匈奴幹的。你再看，大開的城門!”
    李代有些疑惑的望著楊素秋。後者則狠狠敲了李代腦袋一下。
    “白跟董校尉了。就目前這幾點來看，隻有兩種情況。一，兩軍還在交戰。二，梁軍已勝。”
    男人眼前一亮：“你是怎麼知道的。”
    “不要小看女子。”她笑得讓李代覺得有些驚豔。
    其實這些都是從生活中總結出來的。那時梁國軍弱，北地郡經常被邊疆異族侵擾。異族一來，全城百姓就往別的郡縣跑。楊素秋小時候就是隨父母這麼過來的。所以她當然懂這些。
    李代起身就要往裏麵衝，又被楊素秋拉住了。
    “進去後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就說我們是路過的百姓。”
    他點點頭，又被楊素秋架著進去了。
    “你放開！在外麵等著。鳥，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麼能讓你傷著。”
    門內門外兩個世界，楊素秋站在門下，滿是笑容。路都是自己選的，但很多時候也就在一念之間。她一絲不慮，搖搖頭，大笑著跨進了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