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計了！中計了！”聲音此起彼伏。
    百來老兵都跌跌撞撞的往城牆邊跑。城樓上的一群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都麵麵相覷，隻能從他們驚恐的表情上知道他們遇到了非常恐怖的事。
    吊籃快速被放了下來，但比這更快的是嗖嗖的箭聲。箭雨來自黑暗中的四麵八方，底下的士兵在呐喊，在絕望。箭一根根前赴後續，快速刺進最近的胸膛，迸濺出腥紅。不一會就倒下大片，整個月亮都被一層紅絲籠罩。
    董絮和胡總兵立在城樓，前者一個眩暈，後者趕緊將其扶住。董絮把他推開，一拳錘在了青磚了，手指隱隱泛紅。
    “快跑！向四周散開！散開！”董絮在上麵幹嚎，帶著悲腔。
    萬水一聽，那是董校尉的聲音。他趕緊向外跑開。到底是老兵痞了，沉著心人就散開了。弓箭此時大大降低了攻擊力。
    夜晚的風嚎叫的發出聲音，離天明還很早。
    萬水跑著跑著一支箭就從旁邊而來，直直刺進了他的大腿。他一疼撲到了地上，打了一個滾。容不得多想，從腿上拔下箭，他一聲爆嗬，一口咬住自己胳膊，一塊肉被直接咬下，深深白骨。
    萬水回頭望去人已經所剩無幾了，可吊籃就在前麵！他撕下衣服緊勒好傷口，剛剛直起腰身，一支箭又呼嘯而來，刺穿小腿。他瞬間倒地！
    萬水趴在地上，隻剩下了呼吸聲，嘴裏塞滿了黃沙。他咽了兩口，黃沙下肚，故國的一捧土他奢求不了了，但在這兒，他可以化身泥沙歸於塵土了。葬於邊疆和它們生生世世。
    漢子艱難的翻了個身，再次用盡力氣拔下那支箭，仰望星空，卻隻見到了一層薄紗，月也不見了。萬水吸了口氣，擦擦眼角再次翻身朝下。他趴都要趴下去。
    一條血跡長而細，化開一個大大的一字。沙石磨得男人血肉模糊。
    萬水眼前突然出現一根大拇指粗的麻繩，在黑暗中很難發現。他用盡力氣的喊著小心繩子，卻怎麼也發不出聲了。
    數十個老兵好不容易跑到此處卻被繩子絆倒，一個個摔出老遠。有一些甚至直接被後來者壓死，腦漿，腸子濺得四處都是！後下的也直接被箭當場射死。
    胡總兵在一旁冷冷：“校尉，把吊籃收起來吧。人，都倒下了。”
    此時那場箭雨已經停下，空曠的西北兀的靜下來。靜，靜得人心驚慌。
    “無一人上來嘛。”董絮閉著眼睛，不敢向下看。
    “嗯。”
    “那，收了吧。”
    “校尉！胡總兵！你們看！”一旁弓箭手指引著兩人向下望去。
    那是萬水，他還在爬。靠著最後一絲信念。
    薄紗散去，月光清冷，一路心驚肉跳。
    董絮退了兩步，倒吸幾口氣，有些不忍。殊不知自己有多少次這樣。
    “校尉，還是收了吧，他爬不過來了。”
    “不，他能。他一定能！”董絮又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弓箭手，向那個士兵身體外掃射一輪。”
    箭在萬水身後形成一道保護障，深深刺進黃沙。
    “校尉，這樣太浪費箭了。這，叫婦人之仁。”胡總兵一句話說得不卑不亢。
    董絮隻笑了一下：“若我連自己的士兵都可以不管不顧，我就不戰而敗了。”
    他不是在婦人之仁，他是在立威！向在場的所有弓箭手宣示，我敬愛部下。
    萬水爬過來了，第一次覺得吊籃這麼親切，不自主的裂開嘴笑，笑得燦爛。然後他就迷迷糊糊就失去意識，再也望不見這輪清月了。
    “我會把你帶回故鄉的。”董絮把萬水抱下吊籃。
    很輕的一身，一張臉笑得絢爛不已。盡管很努力，可是還是沒有活下來。
    董絮起身望著偌大的戰場，弓箭林立，自己的，敵方的。屍體一層層，一百人姿態各異，血泊大大小小，黃沙盡紅。那都是自己的！
    風還在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