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女人是頹廢的，也是瘋狂的。狼從女人的腿上咬下一塊肉，自己卻被一鞭一鞭，生生抽死。
    大漠的人從不奇怪這裏有狼嚎，隻是今夜的聲音淒慘，無助。在荒涼的世界裏染著陣陣悲傷，總讓人無聲拭淚。還有男人的呐喊。哀怨、落寞。
    沙沙的腳步聲，一行不多的人抬著一位漢子，背插一截白骨。披頭散發，血流不止。後麵則押著一個女人，大笑不止，笑著笑著又有止不住的淚，潺潺如河。
    西北的夜是那麼黑，西北的夜又是那麼長。長得恍如隔世。
    男人有些恍惚，仰著滿天星河。
    “醜奴，醜奴可在。”
    許久沉默，抬著他的人在顫抖。
    “校尉，故人已去……就……”
    男人聽罷眼眸一閉，倉皇中有淚滑下。
    “董絮!爾等小人也配醜奴，你永遠得不到他!哈哈哈。”女人在笑，肆無忌憚，又悲愴不已。
    墨發輕揚，絲絲縷縷。一滴淚下，一口鮮血。耳邊已經聽不見，男人在笑，幹淨，透徹。
    “我會隨你而去的吧。”
    遠處的那是故國，紅光傾灑，瀉滿一地。佳人猶在，沒了那張紫臉那道傷疤，青發高束，踱著步唱著曲。
    “醜奴還在。”佳人拱手，明眸皓齒。
    他在原處，望著佳人笑。一匹紅馬，一把長槍……
    “校尉!”寂下月光，一群彷徨。
    “死去吧，他活該!”女人見董絮即將故去興奮不已，一張臉妖豔，鬼魅。
    “不行!不可能!我要你活著，生生世世背負著痛苦活著!”
    女人突然又覺得不對，一雙手沾滿鮮血，掙脫束縛跑到董絮旁邊封住幾個穴位。
    你要活著，即是為醜奴的努力。醜奴想要你活著!
    女人倒地，一雙眼睛空洞望著月色。一傾眼淚晶瑩剔透，裏麵沁著血色猶如一塊上好的血玉，猶是好看。
    “可，可我要讓你活得痛苦，活得生不如死。”
    ……
    董絮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或許真的是命格太硬，閻王都不想要他了吧。
    沈立托人送來一首詩：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董絮把這首詩撕了，撕得很碎很碎，然後和水吞下了肚。
    哀漠大於心死，他不會信。
    在金戈寨大獄裏他又見到了那個女人。
    “鳥!你到底說不說。以為我真不敢打女人是吧。”
    女人低著頭，看不神情。李代在她麵前毫無辦法。
    “你要問什麼？”
    大致是從來沒有這麼虛弱過，董絮的聲音飄忽不定，帶著微喘。
    “大人!”李代一見董絮孩子般的歡呼雀躍。“大人，您快回去。還沒好透徹呢！”
    女人見董絮一雙眼睛睜得猛大，隨後大笑。
    “醜奴死了，可，你還活著。”
    “放了她吧。”董絮一雙手猛一握，身子一個虛晃。
    “大人，你沒事吧。”李代連忙去扶。
    董絮擺擺手：“放了她吧。”
    “不行啊大人，這鳥人三番四次的至大人於死地。”
    李代極不情願的放開了蔑兒乞，女人一下就摔倒在地。牽動傷口又開始流血，她咬咬牙爬起又摔倒，爬起又摔倒。地下染成一片紅，滑得不行。
    董絮走進想把她扶起卻被推開，女人不大的力道也把他推開老遠，撞向後牆。
    “誰要你扶!”女人暴怒。
    “你!”李代一腳就把蔑兒乞踢翻在地。
    “李代你……你罷手。”
    掙紮許久，女人終於扶著牆站了起來。她握上馬鞭，扭曲不已。
    “你不要以為放了我，我就會感激你。”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等我出去，會讓你生不如死!”
    外麵一個驚雷，要下雨了。
    久旱的西北要下雨了。黑雲壓城，翻滾怒號。
    董絮苦笑，臉色發白。在一旁喘息：“我會找到他，他還在。”
    雲翻滾得更厲害了，一瞬!雨就仿佛萬箭齊發，要刺穿一切!
    女人雲湧，很想相信這句話。可是，他真的已經不見了。
    大雨中，女人夾著馬肚向茫茫的漠北奔去。幾度要摔下馬，又強硬的趴上去。
    董絮在城樓上遠觀，目送女人遠去。
    下樓時，想著醜奴，又從階梯上滾落下來。男人不疼，真的。隻是西北的雨啊，紮得他心裏難受。
    有地方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