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亮，董絮的眼睛也被釋放出來。東方魚白，地平線上閃爍著紅光，看起來美輪美奐。
    婦人一半臉被映紅，一半還埋在黑暗裏。她身上也已經是胡人的服飾了，袖口、褲腳都被紮了起來，不似梁國的寬口大袍。
    周圍不時有異族軍隊匆忙走過。這些軍隊都是幾個月前幾族聯盟組合起來的，服飾並未統一起來，各色穿插。倒是個個身強體壯，剽悍不已。他們就像這牧草般，割過一茬長一茬，生命力極強，隻要找準了機會就會反撲過來。
    董絮是從西北出來的人，自然是知道這其中利害。和這些遊牧民族打仗隻能憑城而守，一旦沒了屏障，這些異族漢子是梁國軍隊所難敵的，當然也不是沒有辦法。像現在這麼大量的聚集，大概都是想趁新帝登基，根基不穩之時一舉攻破吧。
    不過，有個地方倒是讓董絮好奇不已。不遠處有一身著梁國服飾的青年，體型高大，太遠有些看不清樣貌，隻是那紅光潑了一身，看起來似天神下凡，高貴冷清，望而生畏。他手握羊鞭揮舞不停，一圈羊在他身邊咩咩的叫喚著。
    蘇武牧羊北海邊。若不是身畔的婦人還拿刀抵著自己，怕是真的要這麼以為了。
    婦人並不多言，徑直把董絮押到了大帳內，一片蒙古包。
    帳內有一個男人，年齡不小，一身戎裝。看清了來人後顯得有些驚喜，連忙從桌案前起身。
    “可汗，蔑兒乞把人給您帶來了。跪下！”婦人一腳踢彎了董絮的膝蓋後，自己也跪了下來。
    撲通一下，董絮摔跪在那位可汗麵前，董絮掙紮的起身卻被蔑兒乞狠狠摁住。
    可汗趕緊走去把婦人扶了起來：“快快起來，立下如此大功，真不愧是我西北第一女將啊！”又轉身居高臨下的對董絮：“董絮，我知你是百濟子民，也是鮮卑族漢子。不如你就認我做義父，隨我踏平這大好河山可好！”聲音嘶啞，就像脖子被人劃破一直漏風的感覺。
    董絮仰頭望去，還是不可一世。可汗不是人名，是一種稱呼，部落聯盟的最高指揮者，類似於梁國的天子、皇帝。這位可汗渾身有一股霸氣，隻是高傲如董絮，又怎會低頭賣國。
    可汗倒是來了興趣，眼前的這位年輕將領從戍關開始，從小小的一位士兵到現在的校尉，威名遠揚。聽說南疆的一位國君在歸順時竟然哭著對皇帝說：“董絮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令人恐懼不已。”
    如今，董絮就在眼前，可汗還真想看看他屈辱的表情。“你還不知道嗎？如今，百濟、鮮卑可都是我們的同盟了。”還是嘶啞的聲音，這次是脖子被人掐住喘不過氣來。
    很好，那跪著的男人臉色明顯暗了下去。“你再想想，就算你這仗打贏了，回去之後梁國國君不會追究你？”可汗繼續察言觀色，“就算他不追究，但你在梁國最多就停在校尉這一職了，畢竟你是外國人。但隻要你答應歸順於我！今日就許你鎮國將軍一職！你看如何！”盡管是慷慨激昂的一番陳詞，嘶啞之下卻讓人感覺好似是盡了最後一口氣，隻差一口血噴湧而出。
    董絮聽罷大笑了出來。
    當日京城，醉鄉樓內，翠繞珠圍。林輔隅左右摟著美人佳麗問他為何投筆從戎。他笑得一臉邪魅，挑逗著一旁的伶官。男兒誌氣，保家衛國？不，這些不是他董絮的想法。
    我想回家，董絮這樣回答林輔隅。輔隅盯了他許久後突然大笑起來，隨手抱上一位小妾轉身離去……
    這些年，征戰南疆，如今他回來了。他真的回家了！
    “你笑什麼！”可汗被這笑聲嚇了一跳，蔑兒乞連忙發問。
    “一去紫台連朔漠，獨留青塚向黃昏。比起王昭君，我至少還能死在故鄉。可幸啊，可幸！”
    蔑兒乞從旁邊摔了一巴掌在董絮臉上，英氣的臉上立馬一個血紅的巴掌印。
    “算了算了，把他押下去。”可汗坐回桌案後麵，從帳外來了幾個士兵把董絮帶了出去。
    “等一下！”蔑兒乞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子，把裏麵的白色粉沫盡數灌進了董絮嘴裏。“這樣他就跑不了了。好了，帶下去。”士兵鞠了個躬押著董絮消失在門口。
    可汗滿意的點了點，看向桌麵的那副地圖凝神起來。
    “可汗，抓了他，金戈寨就會投降換人？我覺得不太可能。”
    “當然不可能！沒了金戈寨，梁國就相當於少了幾萬精兵，豈是這麼容易投降的？”
    “那您抓他有什麼用？”
    “董絮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令人恐懼不已。你再細細斟酌斟酌這句話。”
    蔑兒乞思索許久後搖搖頭。
    “這麼一位神將，要他還是要金戈寨，夠這位新帝抉擇許久了。”話語未落，又立馬補上一句，“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啊！”男人突然抬頭，在繞梁的嘶啞聲中狡黠一笑，仿佛已經勝利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