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入秋的夜涼意一片，早上起來鼻子便立即呼不上氣。
    去學校，老師正在介紹新來的同學。旁邊的女同學湊近問我：“紹君，聽說你和新來的同學關係甚好。”
    我嚇一跳：“你聽誰說？人家可是名門望族，小小的謠言可千萬信不得。”
    同桌吐吐舌頭，抬起頭繼續欣賞林陌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
    我手執一筆，在課桌上塗鴉，悠閑的同桌總有問不完的好奇。
    “大家好，我叫林陌。”
    可笑，你叫林陌，大家怎麼會好，至少我不好，人類的思維為什麼總是如此奇特，話語不修邊幅便整裝出發。
    全場除了林陌的聲音，便再沒雜音。我心情不好，掏出紙巾旁若無人地整理我感冒的鼻子，聲音之大，可想而知。
    老師尷尬半晌，一方是貴家少爺，一方是優學少年，她不知如何是好，仿佛年幼的孩子同時麵對棒棒糖和玩具卡車，而父母隻無情地說，隻能選一個。
    可憐的人類。
    我繼續我的傑作，林陌也不以為意，於是全場隻有我們沒有硝煙的對抗，老師的臉一陣青一陣紅，與前些日子林亦的表情如出一轍，精彩絕倫。
    最後老師決定得罪我，她走近我身旁不直視我的眼睛，小聲道：“紹君，能小聲點麼？”
    畢竟是我不對，打擾了林家大少爺的精彩演說，我誠惶誠恐，啞著嗓子：“老師真抱歉，紹君昨晚不慎著涼，此刻隻覺四肢無力，頭暈眼花，顧著自我整頓而忘記了新同學。”
    “那快去醫務室罷。”她一臉擔心，三十多歲的女人，真是母愛泛濫。
    “多謝老師。”我感激不盡，隻怕沒有跪下叩頭，謝主隆恩。
    全班同學奇怪地看我走出班級，我大搖大擺，就缺沒有八抬大轎把我抬出去。
    估計全場也隻有我會想方設法不見到林陌。
    受了醫務室人員好心地囑托，萬般無奈非讓我回家，我裝作好學生抵死不從，醫務室老師幫我請了假，我方才放心，滿心歡喜地回公寓。
    我嘴含餅幹，盯著電視。在播的正是小清新言情電影。
    女主角與男主角在校園相遇，彼此一見傾心，繼而開始了地下戀情，最終卻被雙方父母發現並設法拆散，多年後，女主角大婚之時，男主角貿然出現，他闖進教堂，問女主角：你是否還愛我？女主角滿眼淚水，她哭著說：不，屬於我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真是，我嘖嘖，一個男人，卻還沒有一個女人理智。
    情節好不感人，我卻連皺眉都吝惜，電影終歸是電影，現實中的男人女人總是深不可測，電影中的他們卻單純得可憐。
    於是，誰也不會在乎電影的結局，因為那不是必然的結果，曲終人散，翌日的人們仍然照常工作，他們不會太在意不現實的東西。
    我側身臥在沙發上，眼睛一睜一閉，終是閉上。
    我夢見哥哥，他對我說，小君，不必太在意生死以外的東西，它們不值得你留戀。
    又走出一個哥哥，他對我說，小君，不要相信任何除自己以外的人，否則他將會是你的克星。
    不知何處又有哥哥的聲音，他說，小君，要學會愛自己。
    然後我便醒了，枕上有水跡，臉有些發燙，額上也是高溫不退。聽見聲響，廚房裏的人走出來，倒是一見我便嚇了一跳，仿佛我是妖怪。
    林陌說：“紹君，你果真有疾病在身。”
    我惡瞪他，怎麼聽此言都有不對之處。我剛起步，卻腿一軟，於是在視線漆黑之前我聽見自己微弱的聲音。
    林陌，我好昏……
    有陽光將我照醒，周圍一片慘白，消毒水的味道。我撇唇，看見林陌，我問：“我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
    林陌像是聽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大笑不止，看見我可使人萬箭穿心的眼神，他立即斂了笑容，故作悲傷地說：“紹君，你我同學一場，怎能丟下我不管，好兄弟，來世我們還……”
    “打住，”我鄭重地喊到，“台詞不對，重來。”
    他不抗拒，繼續方才的戲碼，而我不停地喊停，他也不停地開始，亦複如是，樂此不疲。
    路過的護士視我們為瘟疫，考慮是否應該將我們轉入神經科。
    後來我累了，我對林陌說，我想回公寓。
    他扶起我走出了醫院，一路沉默。
    電視還在滾動播放之前的電影，此時男主角與女主角含淚對望，演繹整部電影最精彩的對白。
    我坐在沙發上問：“林陌，如果讓你選擇，你會選擇讓悲傷的人開心，還是讓開心的人愉悅。”
    他說：“紹君，這本就不是問題，在悲傷的人麵前，所有人都是開心的，在開心的人麵前，所有人都是愉悅的，所以，我會選擇讓悲傷的人開心，這樣，既然都開心，他們便不渴望愉悅。”
    好，我撫掌稱讚，好一個安撫政策。
    他笑笑，將我抱去床上，掩好被角，喂了我一片藥，又離去，他說還有課要上，如果我餓了，桌上便有鈔票。
    我大喜，居然有鈔票可食用。未胡思亂想太久，便迷糊地沉睡。我想問哥哥，林陌會否可信。
    可是我卻再也不見那夢。
    又一日，我起身，燒已退，我卻不想去上課，我在廚房發愣，最後決定給自己煮麵條，白水麵條，因為冰箱食材已無多。
    林陌進廚房，發現我在做早餐異常高興，卻在看見食物後眼角抽搐。
    我悠悠然說：“這是限量版的麵條，樓下的便利店已斷貨，閣下不愛吃，可以去附近的麵館用餐。”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然後將我趕出廚房。
    半個小時後，他端著意大利番茄麵放在桌上。這次換我不可置信地看他，我呆呆地說：“我沒想到外賣也可以從窗戶送。”
    他看我，將他手裏僅有的一碗麵遞給我說：“快點吃，待會還得上課。”
    我不曾騙他，這麵確是限量版。
    我鄭重接過，一陣狂風呼嘯而過，碗裏已沒有食物。然後我看他，我問，你呢。他苦笑說，本就想兩人平分，誰知你這小人自私自利，我隻得飽眼福。
    我撇唇，不以為意，林家大少爺會挨餓，真是不知該讓多少人笑折了腰。
    我背上包朝學校走，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