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沈然更睡不著了。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盯著外麵黃的像尿泡了似的月亮。
    這顏色真心真讓人覺得惡心。
    月亮就該是皎潔皓白的，怎麼今天這麼黃呢？
    肖厲就該是各種開外掛的高富帥，怎麼現在變成沒有節操的賤人了呢？
    白蘭就該是眾星捧月的高貴冷豔，怎麼就變成極品拉拉了呢？
    我就該是平凡到掉到人堆裏怎麼找都找不到，怎麼就變成奇葩的中心了呢？
    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就這樣，沈然盯著尿泡的月亮思忖人生許久。
    而沈然心裏最難受的莫過於連累了淩紹峰。
    淩紹峰本來有穩定的工作，過著雖說不富裕，卻自給自足的小日子。自打她闖到人家的生活中，帶來的隻有麻煩甚至於是折磨。她在社會中也摸爬滾打一陣子了，深知生活不易，工作難求，更何況淩紹峰要養活一家子。那種位高權重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何時為生計發過愁？他們甚至不知道公交車裏，地鐵裏是什麼樣子，他們從來沒有試過精打細算隻為了明天的一餐飯。他們活的太容易所以太不知道珍惜，活的太高傲所以輕易踐踏人心。
    沈然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差距。這種差距像是溺水之人掙紮著想要喘一口氣，卻被死死扼住脖子。也許他們倆個之間，所差的不隻是這8年，差的更多的，一直存在的，是一種稱之為階級的屬性。
    所以徐璐說的最有道理，他能玩你第一次，就能玩你第二次。大魚大肉吃膩了，來碗清粥解解油性。沈然之於肖厲，也就是這種存在。
    如果說肖厲的目的僅僅是要淩紹峰離自己遠點，沈然是萬萬不信的。他阻擋其他男人靠近她的理由還不是為了自己得手。說白了，肖厲就是變相地逼著自己一點一點靠近他。
    周四的課很少，沈然給淩紹峰打了個電話，她知道他一定又是在忙著找工作，隻好相約在外麵會個麵。
    算下來，從失業到現在，已經有七八天了，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淩紹峰就很難支持家用。這也是沈然天天往淩紹峰家裏跑的原因。自己確實不富裕，但是畢竟一個人開銷小，她盡量買了菜再去淩家，還能幫著省下錢。
    倆人都不是有錢人，也就沒約在什麼弄景的咖啡廳見麵。沈然看到公園長椅上坐著的淩紹峰時，心中湧上酸澀。淩紹峰臉上的傷還沒好，青腫的側臉看上去有些滑稽，但時常微笑的臉龐，卻透露出男人的剛毅。她的淩大哥，沒錢，沒背景，甚至帶著一個小油瓶，但是人踏實又穩重，溫柔又善良。
    他就像是那樣一個人，無論你做過什麼，總能在燈火闌珊處默默守護，點一盞靜靜為你守候的燈光。
    或許過盡千帆皆不是，這種溫暖才最是難得。
    “淩大哥！”
    淩紹峰原本皺著的眉頭迅速舒展開來，被沈然盡收眼底。
    沈然深吸一口氣，笑著跑過去。到淩紹峰麵前之後，特意晃了晃手中的盒子：“淩大哥餓了嗎？給你買了蛋撻。”
    淩紹峰顯然有些驚訝，接過盒子之後沒有說話，隻是慢慢伸出手，向沈然臉的方向觸去。沈然有些驚訝地偏頭，淩紹峰眼眸中暗淡光芒一閃而過，旋即改為揉亂沈然的頭發。
    “丫頭這麼貼心，正好我沒吃飽中飯。”
    說是這麼說，淩紹峰卻沒有把蛋撻盒子打開。
    倆人在春風中靜靜坐了一會，誰都沒有開口。
    “小然，找我出來，一定有事吧？”
    沈然僵硬地轉過頭，突然不知該說什麼了，原本準備好的話都哽在喉頭。
    “淩大哥，你，你……你知道是因為我，你才丟掉工作嗎？”
    沈然做好了淩紹峰錯愕憤怒的準備。盡管她並不想看到在乎的人對自己失望的樣子，可是她不能就這麼一直裝傻，裝著什麼都不知道的綠茶婊小樣，一邊接受著人家對自己的好，一邊禍害著人家的人生。
    淩紹峰頭都沒抬，把蛋撻盒子打開，拿出一個蛋撻遞給沈然：“喏，吃啊。”
    沈然愣了，接過蛋撻，遲疑了一下：“淩大哥，你，聽到我說什麼了嗎？”
    淩紹峰笑笑：“其實我也，猜到了。”
    “是那次在學校門口遇到的人吧？我記得，他開著一輛奧迪。”
    沈然徹底愣了。
    淩紹峰咬了一口蛋撻，笑著說：“你覺得我，還挺，遲鈍的吧？其實男人也有男人的直覺。他看我的眼神。”他濃黑的眉毛皺到一起，手裏拿著蛋撻輕輕繞了兩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仿佛在思考一樣：“很不一般。”
    “而且我覺得，我知道他為什麼要針對我。”說的時候還側過頭笑著看沈然。
    這一刻沈然覺得，她其實沒有深入地了解過淩紹峰這個人吧？外表可以憨厚溫潤，但這或許是一種習以為常的偽裝。每個人心中都有著自己的度量和計算，這世上又有誰，是真正的傻呢？
    這場談話，基本上變成了淩紹峰的獨白，沈然看著他的側臉，沒有言語。
    “我也猜到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但是小然，我不怕他，我們也不該怕他。他們即使再有權有勢，總也不能草菅人命想要誰死就讓誰死！我相信是有王法的，社會上是有正義的！我相信這個社會，不會坐視社會上的不公與暴行！”
    沈然靜靜聽著，半晌道“但是淩大哥，他真的欺人太甚。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我真的覺得是我的出現讓你的……”
    淩紹峰打斷沈然，臉色漲紅：“小然，我從不後悔認識你。我想要不是發生了這件事，我可能，我可能這些話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他的話慌張激動的顛三倒四：“我知道你是大學生，有知識，長得也好，我，我就是個小廚師，還帶著個孩子，我配不上你。但是我，小然，我真心的，我喜歡你！”
    沈然怔怔地聽著突如其來的表白，看著淩紹峰因為激動而漲紅的充滿男人味的俊臉。
    “我知道你現在想離我遠點，怕打擾到我的生活，但是你有在意過我的想法嗎？你會害怕被喜歡的人連累嗎？小然，我是一個男人，我有我的擔當。就算做不了廚師我還可以做別的，世界上這麼多行業總不至於餓死我。要是因為這點事就把你推出去，我還是人嗎？”
    一向溫和的淩紹峰情緒很激動，沈然覺得自己把這樣一個溫柔的人逼到這份上也真是不容易。
    倆人又是相顧無言了一會。
    淩紹峰撓著頭尷尬地說：“小然，我就是一時衝動說出來了，也沒想讓你和我怎麼樣，你，你別介意啊。”
    初春的風吹在人臉上暖洋洋的，沈然心中十分感慨。淩紹峰對她的心思她也知道，隻是倆人，一個心中有人，一個心中有事，誰都沒主動提起過。沒想到這次，倒是給他一個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機會。
    “淩大哥，你就覺得我是那種膚淺的人？會因為這些事去區別對待愛情？我隻是，在等一個人。”
    沈然抬頭看了看天空。
    “我想，我等不到他了吧。”
    她回頭對淩紹峰笑笑：“淩大哥，給我些時間，等我可以走出這段感情，如果你還在原地，我也沒有踏出另一步，或許，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
    等我可以走出這段感情，如果你還在原地，我也沒有踏出另一步，或許，我們給彼此一個機會。
    沈然是這麼想的。
    她真心實意的想要接受淩紹峰。
    人生中還能有幾個8年？
    她已經錯過了最應該轟轟烈烈戀愛的年紀，她已經沒有了可以淋雨大哭任性矯情的勇氣。她自己從心底裏放棄了可以肆意青春的資格，就為了等待一個人。
    可是當一切又重新出現在她的麵前，她卻猶豫了。
    他真的是她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嗎？
    她印象中的少年，是那樣一個陽光的近乎耀眼，溫柔的近乎善良的人。
    不是現在這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將他人命運視作螻蟻玩物的人。
    有時候她想，她愛上的是自己的回憶，是她不肯割舍的曾經。
    她讀過一首詩：
    滿目青山空念遠，不如惜取眼前人。
    或許不如惜取眼前人，才是最好的吧。
    那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終究無法開出嬌豔欲滴的花朵；即使那是高昂的玫瑰，她隻是卑微到泥土裏的小草。
    放棄一個人有多難呢？或許並沒有想象中的難吧。原以為那是將自己珍藏的記憶生生剝離身體的痛，但到頭來其實也漸漸知道了，有一種疼痛，叫成長；有一種放棄，叫妥協。
    終有一天，你要向曾經的堅持說再見，終有一天，你要向曾經的不舍揮手。
    每一段你走過的路都在告訴你，向前看吧，沒有過不去的溝渠，每一個明天，都是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