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uld  you  like  your  whisky  straight  or  on  the  rocks？”甜美的女聲打斷了信馬由韁的思維。
    “Just  water，please。”看著美女略顯尷尬的表情，陳風安撫地笑了，“Thank  you。”
    鄰座的男士端起麵前的酒，衝著陳風友好地點了下頭。
    空乘人員難免會將坐在一起的東方人看作同行人，或者朋友，特別是在這種非旅遊熱區的航線上。
    接過冰水，陳風繼續看著窗外。
    飛機航行的高度並不低，北美最高峰在這塊“很大的陸地”（注：阿拉斯加別稱）上顯得有些臃腫可笑。突然想起了Jay伯伯，一個愛爾蘭口音的阿拉斯加人，如果知道自己這麼形容他的摯愛，估計又會漲紅了臉吧。
    回憶往往是不經意地陷入，卻很難從中脫身。
    對於這片冰天雪地的大陸，陳風並沒有深入了解過。客觀點兒說，幾次前來訪友還是因為對方拋出了馬拉穆（注：阿拉斯加雪橇犬）作為誘餌。沒辦法，犬科動物，特別是中大型犬，是他的最愛。
    朋友的母親是個身材魁梧的女人。但如同絕大多數女性一樣，她感性且擁有著豐富的浪漫情懷，總是盡其所能讓她的房子充滿溫馨的色彩。如果說這個女人最大的特點，那就是她十分鍾情於羅斯和傑克的淒美愛情故事，無論何時都要掛在嘴邊說一說。
    思及於此，陳風努力看向遠方，似乎這樣就能望見“正對大熊星座的海洋”（注：北冰洋）上常年不化的冰層。
    水在紙杯中搖晃的幅度有些加大，廣播中適時傳來“We  will  be  passing  through  turbulence。For  your  own  safety，please  remain  seatedand  fasten  your  seatbelt。Thank  you。”
    快到海上了。陳風望了望窗外，白色的雲霧從眼前掠過。
    夏末秋初，作為全球大氣係統中最大梯度之一的海域，熱帶氣旋十分頻繁，特別是他們這條向南的航線上。
    飛行的顛簸是必然。
    顯然，機上乘客大都習以為常，仍與親友談笑自如。
    美麗的乘務員邁著筆直修長的腿依次檢查著乘客是否都係上了安全帶。
    一切都與平時無異。
    白色的雲霧下逐漸透出了條狀雲，不一會兒天變開始昏暗起來，飛機晃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大。
    艙內談話聲越來越小，直到歸於沉寂。
    大家麵麵相覷，希望能從他人身上獲得勇氣，卻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漸漸驚恐的自己。
    乘務員一邊安撫著乘客，一邊快速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扣緊安全帶。她們試圖克服內心的緊張，於是臉上展現了不自然的微笑。
    不過，沒人去注意。
    呼吸可聞的空間內，另一種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嗡——嗡——”
    像是老舊的發電機，或是陷入泥潭的汽車，拚了命似的掙紮。
    “好像，好像是這邊的聲音。”一名男子細微顫抖地說。
    如果不是沒有人言語，這句話很難被人聽到。
    右引擎。
    或者說，發動機。
    機艙內漸漸有些騷亂。
    乘務員之間互相打了個手勢，一位用盡量平穩的口吻安撫著乘客的躁動，一位拿起手旁電話按下了號碼。
    應該是打給機長室的吧，陳風猜測。
    “看不出你還挺鎮定。”鄰座傳來略微低沉的嗓音。
    “彼此彼此。”陳風笑著回道，第一次端詳起左側的男子。
    這是一個擁有小麥色肌膚的男子。利落的黑色短發，棱角分明的輪廓，配上時下最受女士鍾愛的單眼皮。不得不承認，他還是一個外表出色的男子。
    友好地伸出手：“陳風。”
    “楚弋。”低沉穩重的嗓音令人好感倍增。
    來不及交談，乘客中再次騷動起來——廣播中傳出飛機需要迫降到洋麵的信息。
    預計飛機將迫降到白令海南部的海域，並已與ATC聯係。廣播中重複著乘客需要采取的措施，包括救生衣如何穿，逃生路線等等。機組人員忙著檢查行李架上有沒有大型物品，並提醒乘客不要隨身攜帶尖銳的器物。
    飛機越來越顛簸，從堅持的時間上看，盡管駕駛員十分優秀，但在如此惡劣天氣下，能找到迫降地點絕非易事，更不要提是在最難以迫降的海麵上。
    陳風從行李架上取出自己的背包，翻出兩件羊毛衫和羽絨服。
    “我的衣服你穿可能有點兒小，先湊活吧。”一邊遞給楚弋一邊交代著。
    “穿衣服？”楚弋不明所以。
    “先別問，信我就穿上。”說話間，陳風已經套好了羊毛衫，正在穿羽絨服。
    楚弋稍稍猶豫了一下，便以最快的速度往身上套衣服。
    周遭的騷動小了很多，乘客們雖然驚慌，但也都按照提示做著準備。大多乘客匆匆寫了些什麼，裝到了一個個透明的袋子中……
    陳風突然慶幸這架航班上沒有兒童，否則僅僅控製場麵就會是件困難的事。
    離海麵越近，氣流、雲層、閃電對飛機的影響越來越大，乘客們穿好了救生衣，按照要求保持著迫降的坐姿，等待著機艙門打開的瞬間。
    “第五排，”陳風對楚弋說，“最近的逃生門在前麵五排的位置，”看著對方略帶疑問的表情，繼續解釋道，“如果迫降後機艙內沒有光，記住離咱們最近的出口位置。”
    似乎還要問什麼，楚弋剛要張口便被突來的失重感打斷了。
    看樣子，飛機是很難保持姿態平穩地降落到海麵上了。陳風不禁想起好友的調笑：你啊！就是有意外體質！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巨大的衝擊帶來一陣暈眩，陳風努力集中自己渙散的意識，看到的便是霧蒙蒙的空間，橘色的火焰……
    甩了甩腦袋，耳鳴稍稍有些好轉，隨之而來的是金屬的摩擦聲、男人女人的尖叫聲、哭喊聲……
    解開自己和楚弋的安全帶，陳風將對方扶靠到自己身上，迅速檢查了下傷勢，還好隻有擦傷。
    “楚弋，醒醒！”
    被叫醒的楚弋顯然沒明白狀況，但陳風知道，已經沒有時間給他解釋了。
    “跟著我。”
    危急時刻，簡單的命令要比什麼都管用。
    ……看著頭頂鋪天蓋地的雨水和前方機艙的混亂，陳風明白金屬的嘶鳴聲從何而來了。
    飛機斷裂。
    雖然雨勢抑製了火勢，但在漏油隨時可能引起爆炸的當下，飛機上絕對不安全！
    用盡力氣，陳風分別用中文和英文喊道：“大家穿好救生衣快速遊離飛機，這裏隨時可能爆炸！”
    果然，逐漸恢複意識的人們聽到後紛紛往機外挪去。
    稍稍放了點兒心，陳風回頭對楚弋說：“救生衣先別打開，憋氣！”便拉著對方跳到了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