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事林慕想過一遍又一遍，井誠懷抱他時，血液流淌過的溫度從指尖傳入自己體內，他的氣息也如此真真確確氤氳成水霧，彌漫在自己周圍，久久不能散開。他摟住自己的那刻，血液瞬間湧入心髒快要裂開，但他最後僅是說了聲那是玩笑就離去了，原來他是這種喜歡作弄別人的人麼，連自己這種毫無幹係的人都可以隨便抱的話，抱過的女生是不是多到數不清了。
    林慕狠狠甩了甩頭，嘲笑自己狹隘的想法，他怎麼可能會是那樣的人。夜晚他在長椅端坐看書，身上散發出的光芒掩蓋了月亮的光輝，他的瞳孔映射著溫柔，那些自己可望不可即的事物怎麼可能會是錯覺。昨晚發生的事不正是他及時的到來才得以解決，但每想到他會對別人溫柔，心中就痛苦不堪。
    真是糾結阿。
    林慕臉色難堪，抬起右手，用手背敲了敲額頭，迫使自己不要再想此事。
    自己怎麼可能會擁抱住太陽。
    另一邊左川尋今天上午都一直沒有主動和自己說話，昨天自己也有不對欺騙了他，應該好好道個歉。
    “尋。”
    “左川尋去打球啦。”林慕剛剛開口，還未完完整整的說出自己的心意，左川尋身邊就有一群男生擁過來。
    左川尋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抬頭本能的向林慕的方向看去，一臉無邪的盯了對象幾秒後，忽然想起來什麼，眉頭一皺，將臉扭了回去。自己剛才犯什麼傻，左川尋心中默念。恰好這時有其他人找過來，就當做是次意外吧。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舒展眉頭後，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輪廓清晰的臉龐上勾起一抹並不好看的笑容，回答了聲“好啊”，幹脆得從椅子上站起，和人群一起擁出門外。
    林慕看著尋一聲不吭就這樣走了，留在原地，半天沒有反應過來。
    平常自己要是做了什麼錯誤糟糕的事，尋會假裝很生氣，不和自己說話，但隻要自己一去安慰他，他就會臉色瞬間轉晴，手掌撫摸上自己的頭發，笑嘻嘻地說聲自己隻是開玩笑。
    如此溫柔的尋，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吧。
    該怎麼辦啊啊啊。
    林慕的糾結心情再一次複蘇。
    正午的陽光從身旁的窗戶外幾次折轉透過玻璃斜射進來，窗台的餘影刻在桌麵上，遺漏的陽光在衣角灑下一片光輝。
    一個人在教室吃完飯後，去外麵走走吧，暫時不要想這些事，心情會稍微舒展些吧。
    校園周圍的柳樹和楊樹翠綠一片，仰頭看好像是樹的枝葉將天空托舉起來似的，幾片白雲因為有可靠的支柱，安心理得臥在上麵。再往前走，要穿過一條兩旁都是花壇的小道，花壇中交雜種了些稀疏的花，隻能靠高低而分清楚的玫瑰和豐花月季，在不算高的花壇中顯得突出的，已經凋謝了花朵隻剩一樹繁茂葉子的四株丁香，和一些生長在裏麵的不知名的細小嫩莖的雜草。因為潮濕不見陽光的緣故，軟軟的泥土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細碎青苔。再穿過幾棵柳樹，之後眼前就被一片妖冶的白色蒙住雙眼，這片領域與多餘的地方用寬長的鐵網隔離，上麵被白色薔薇和墨綠色的藤蔓環繞成牆。
    這片純白誘人的聖地，仿佛再也容不下其餘色彩，過多的顏色隻會顯得突兀。
    比如現在正站在花網前穿著打扮細膩可愛的雙馬尾女生，以及她對麵穿著白色襯衫，與背景完美融合為一體的黑發少年。
    林慕停駐在入口處，睜大雙眼盯著不遠處的少年仔細地看。
    沒錯，果然是他。
    井誠。
    女生雙臂下垂，手中緊緊握著粉紅色的物品，係在馬尾梢的淺灰色綢帶在微風中無規律的浮動，細長濃密到過於做作的眼睫毛下垂，嘴唇緊閉，又微微張開，想要說些什麼，卻一次又一次停止。
    對麵的少年看向身旁的薔薇，表情平靜如一潭湖水，雙手插在褲子口袋中，好像已經習慣了這種場麵。
    這是在告白吧。
    林慕考慮自己是不是該回避一下，但雙腳仿佛在此生根，難以移動。
    “學，學長。”雙馬尾女生鼓足勇氣終於開口，“我很喜歡你，希望你能和我交往！”平常一般在偶像劇中濫用的表白方法。
    少年的視線終於從花瓣上移開，看著對麵矮小的女生，煩惱地歎了口氣。“抱歉，我討厭給我告白的女生。”
    女生先是一愣，然後臉憤怒的變了形，大喊著“這並不能作為理由吧，你以為這樣隨隨便便就能糊弄過去嗎。”
    少年嘴角不禁勾起一抹不明含義的笑，倏然間，整座花牆變得幽暗，散發出帶有毒性的芬芳。
    “放棄吧，趁我心情還好的時候離開，多見一秒你的臉都讓我厭惡。”少年話中藏滿薔薇的尖刺。
    女生把手中的粉紅色信紙狠狠揉皺，朝對方大喊一聲混蛋，氣急敗壞的大步逃離事發現場，眼角的透明液體朝反方向傾斜掉落在身後。
    真是性格惡劣的人，曾嫌棄有過這種想法的自己，如今看來，井誠果真是這樣的人。
    “你太過分了。”聽到傳來了嚴厲的批評聲，井誠正想看看是誰敢向他說教。入口處一個纖細的身影走過來，走近才看清是昨天傍晚的男生。
    對於自己剛才喊出的話語，林慕也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大聲。
    經曆了告白的事，井誠心情很差，這時卻有人自找上門，他在心中默默打算，既然來了就捉弄捉弄他吧。
    “這不是昨天的小綿羊麼，和你的男朋友重歸舊好的麼。”
    “你太過分了。”同樣的話再次重複。“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女生，不喜歡的話，可以好好解釋，你怎麼能說出那麼過分的話。”林慕眼圈微紅，語氣明顯減弱，聲音顫動不停。
    看到眼前男生的這番模樣，井誠心頭一顫，好可愛，想要擁抱他，撫摸他的臉頰的念頭湧入腦海。
    井誠收回自己殘留在臉上虛假的笑容，放緩聲音，生怕嚇到對方，改用裝可愛的聲音說“可是，是那個女生先吼我的。”
    “那也不應該那樣做，對方可是女生，無論對方做了什麼，男生都應該紳士一點。”鼻子發出“嗚嗚”的聲響，聲音也顫抖的不成樣子。“被喜歡的人拒絕是件很受傷的事情，如果我向你告白，你也像剛才那樣說那種話的話，我會很傷心很傷心，難以恢複的。”林慕眼眶中的淚水不留情麵的湧出，順著臉頰滑下。
    好可愛。井誠已經不能忍耐下去，將他推撞的薔薇花叢中，情不自禁地吻上他眼角將要脫離的淚水。
    好鹹。
    林慕對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毫無準備，對方有勁的雙手和上身死死壓在自己身上，使自己無法隨意動彈。
    他的呼吸在耳膜中聽得一清二楚，覆蓋過繁盛的薔薇的花香的是他的發香，使自己難以正常呼吸。
    過了很久，被壓住的男生一句話也沒說，井誠才放開，害怕男生被自己嚇壞了。
    林慕回過神來，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流淌，支支吾吾的嗓音聽不清晰。“能不能請你不要再欺負我了。”林慕低下頭，怕少年看見自己布滿淚水的臉。
    井誠看著男生，心痛不止，自己不是要欺負他，自己本來隻是將真實的想法不小心暴露成了實際。“我沒有欺負你，我隻是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井誠感到自己的用詞不對，轉變成更加直白的語句，手指捂住嘴唇，視線轉向一旁，害羞的說出“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你。”“所以不要再哭了。”
    風變得輕柔，像少年剛剛說過的話那般，飄浮。
    男生停止哭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你討厭告白的女生。”
    “是啊，但你又不是女生。”
    “你昨天說過昨晚的一切隻是開玩笑。”
    “笨蛋。”井誠不耐煩林慕一個接一個的疑問。“我昨天不是先說了你可以當成表白的麼。”
    原來是這樣的嗎。
    “可是一般人都會著重注意後半句吧。”林慕不知所措，情緒浮動很大。
    “我又不是一般人，不要再問來問去的了，好煩。”
    之後是一陣空白，雙方呆滯的站在自己的區域，不知道該如何打破尷尬的局麵。
    “那個。”林慕的思想已經恢複平常，他重頭將事情整理了一遍，他現在很清楚自己經過了什麼。“我可以再問一個問題嗎？”
    男生臉頰布滿淚痕，自己剛才好像又說什麼奇怪的話，井誠無奈地歎了口氣，“說吧。”
    “所以，我們現在是在交往了嗎？”林慕垂著頭，語氣疑惑。
    “笨蛋，這種事情知道就好了，不要說出來。”井誠雙頰泛紅，為了不被看見，用手背擋住了臉。
    “你下午還有課麼。”
    “阿。”林慕想了想回答，“沒有課，但是有社團活動。”
    “推掉。”
    “為什麼？”林慕對井誠的奇怪要求感到疑惑。
    “和我一起回家。”井誠順了順耳旁的劉海，扭頭望了一眼不明的林慕，深層次的又複述一遍，“去我家，去麼。”並向男生伸出手。
    林慕愣了一刻，恍然大悟後拉住井誠已經準備好的手。“我要去。”然後和井誠一起離開。
    橘色的陽光灑滿正片薔薇花牆，墨綠色的葉子轉為湖綠，妖孽的白花也變為橘色，顯得如此柔和。
    夜晚。井誠家。
    “林慕，你給家裏打電話，說今天會在這裏留夜。”總是還未考慮過別人的想法，井誠就為對方做出決定。
    “可以嗎。”林慕很興奮。一直以來的暗戀終於有了結果。“井唔，學長。”林慕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
    “怎麼了？你要喝牛奶還是紅茶。”井誠正在從放在廚房的冰箱中取物。
    “牛奶好了，那個學長你一個人住嗎？”林慕環視不算大的房間，沒有電視，沒有沙發，因此隻好坐在床上。
    “嗯。父母不和我在一起住。”
    這樣啊。林慕想，一個人照顧自己很累吧。
    井誠放下手中盛滿飲料的杯子，坐到林慕旁邊，雙手環抱住林慕的腰，躺向床上。林慕感覺到不好的預感，掙紮著起來。
    “放心。”井誠將林慕抱得更緊了些，“我什麼也不會做，隻是想抱抱你。”他將下巴舒適的抵在林慕的後腦，鼻子恰好湊在他的發中，可以嗅到他的味道，然後抱著相比起自己要小一點身體，安然入睡。
    鼻息不斷，他的懷抱的溫度溫暖了自己整個身心，他不敢隨意翻動，倚在他的懷裏安然入睡。
    太陽已經不停歇傳動了46億年，它的光芒要經過8分鍾才能傳到地球上，它恩賜給萬物生存的希望，而現在，他的溫柔照耀到了陰暗之處的自己，使自己不再迷茫該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