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羽扛著朝風從攜雨軒回來，沒想在自己的殿前看見兩個身影，一高一低。
    近了才看清，低的原來是跪在地上。君羽倒抽一口氣，朝風也探起腦袋來。跪著的人身材還稚嫩但以顯出挺拔，且筆直，一如在長生殿裏重霄麵前一樣。
    小童會意後退下，流魚知道是君羽回來了，這樣他也仍一動不動。
    君羽就在他斜後方，朝風意料之外地很安靜。它本想乖一點君羽就不會攆走它，可沒想到還是被重重擰了記屁股，它吱呀尖叫著一溜煙跑了。
    君羽什麼事也沒有一樣湊近了問：“小魚兒是想給我個驚喜麼，終於肯認我做師傅了？”
    流魚把頭低了下去，因為這個君羽一向“沒大沒小”自貶身份，他此刻正不嫌髒地坐在落葉鋪就的石階前，一腿屈起，一手搭在膝蓋上—是他習慣的做法，對話喜歡同樣高度。小時候他比他高，他就經常蹲下，長大後他們差不多高，他則可以站著說話了。
    這樣的感覺令琉瑜有些難以開口，但他不會忘了此舉的目的。
    “嗯？”君羽搭在膝蓋上的手探上去，動作很慢，在觸到流魚的發頂之時愣了。
    流魚每次在他做這個動作時都會像小魚長了鱗片一樣滑掉。
    而他此時沒有閃躲，反而將頭抬起，不是順承這個動作，隻是為了與他對視而自動忽略了它。
    “你。。。”君羽臉上的笑僵硬了幾分。
    “師尊。”在他鄭重地說出這兩個字後，他的頭忽然向下在地上磕出響亮的聲音。
    在君羽還沒消化過來時，琉瑜的話又將他的喜悅封死。
    “流魚感激您對我這幾年的栽培和照顧，琉瑜隻恨無法好好地報答。”
    “誒，我什麼時候栽培你了，我。。。”我可是一直偷懶的。
    “不，”流魚打斷了他的話，“師尊待我有如親人，對我厚待有加，這些恩情，流魚無時無刻不想報答，我想，是時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流魚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注視著地麵，那些話聽來真好比戲本裏的台詞。
    君羽也漸漸明白過來他話中的意思了。饒有興味地聽他講下去，盡管心被什麼抽打著。
    “你不如直截了當地說，你想離開了。”君羽有些氣悶，“五年之期快到，你卻已經等不及了？”
    “流魚知道師尊在東隅有許多事務。。。流魚還是不麻煩師尊了。”
    流魚低著頭，就把頭又低了幾分。
    “好了，走就走唄，我又不會阻你去路，你何時見我這樣害怕了？”
    流魚慢慢把頭抬起來，對上君羽的視線，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他怎麼激動都該的，可是他隻有平靜，仿佛理所當然。
    不過怎能怪他，是他自己先一反常態的，他先將兩人的跨年之誼破壞。
    視角裏的君羽隻剩下一截白衣，露出一雙繪有銀色流紋的雲靴。仙人的衣鞋總是不染纖塵，不論他怎樣不顧體麵。
    流魚自覺站起，在君羽還沒把他拎起前。
    “這個，拿著。”
    流魚看到一隻精致的瓶子躺在君羽的手心。拿起時也沒有任何異樣。
    但他還是向君羽投去茫然的目光。
    “危急關頭，保命用的。”
    “哦。”大約是什麼仙丹了。他很想說謝，又覺得不該再裝生分了。
    “那麼，你可以離開了。”
    流魚沒在他臉上看到什麼表情。
    “可是，仙尊他們。。。”
    “錦城那邊我會說的，至於重霄那個老頭，你就不用管了。”
    “嗯。。。”
    君羽忽然給了個明亮的笑容，讓他想起剛來長留之時。君羽沒變，長留沒變，可是他呢，絕對不再是原來那個簡單無知的孩子了。
    “別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的回長留來哭啊。”
    流魚愣了半晌，在君羽也沒回過神來時，一道金光罩向他，君羽不知多久沒有動過武力，這突如其來的利器竟差點沒躲過去。慌亂中用護身天罡護住心脈，又做法與那利刃搏了幾招。
    利刃很快回到主人手中，流魚並指一收，斂了鋒芒，睜著無辜的眼睛：“君羽，你就這點本事？”怪不得不教他仙法，這幾年都是他自己看仙籍自己練習的。
    一顆明亮的汗珠在君羽臉側滑落，天罡消於無形，一時被噎住。
    “君羽師傅，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不會哭著回來的。”
    流魚的表情天真而認真。君羽卻定定地看著他良久佇立，直到背影也移出視線。
    “走了？”一隻手搭在肩上，不輕不重，剛好將君羽的神提回來。
    “走了，”君羽無所謂地抱胸，“臨走還認我這個師傅了，算我沒白養他。”
    你有養他嗎？錦城瞥嘴，等他回來能見到小流魚已經謝天謝地了。
    “他認你這個師傅了，可你卻那麼做，不怕他恨你？”
    錦城的聲音陡然涼了下去，也將君羽的淡笑凍結。
    “幾千年的兄弟了，我沒必要不信你，你也不會讓淺蘇難過的吧？”
    君羽轉身去看旁側的錦城，對方正以更顯沉寒的目光看他，聽他道：
    “很好，終於不加小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