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星河
    老者看了看棋盤，又看了看星空，歎了一口氣。
    年輕男子端起茶杯品茗了一口，溫儒笑道：“你在這裏待了六十三年，也感歎了六十三年。”
    老者撫了撫花白的胡須，依舊看著星空，不發一言。
    夜空中繁星點點，羅雲而織的光陣，密而不疏，看不出任何端倪。棋盤旁孤燈如一點豆，微而可尋，微而不尋。老者想起那人間河山，感歎道：“神州大陸滿目蒼痍，而那天命之人卻久久不見出現。”
    年輕男子此時落下一子，老者黑龍困囚其中，已成死局。老者方才驚覺，憤怒地看著年輕男子，道：“你這廝又耍賴皮，總在我冥思時破我的棋局。”
    年輕男子氣定神閑，波瀾不驚。棋盤黑白對峙已完，老者氣力亡盡，年輕男子大獲全勝。此刻，年輕男子卻未曾表現出任何高興的樣子。他將棋盤中的白子盡數取出，完罷後才對老者說道：“人間本自有其自身的發展規律，你若硬要強求，隻怕會適得其反！”
    老者收回視線，站起身，看著蓬萊崖下的人間風景，對年輕男子說道：“我於六十三年前窺得天機，得知不久，人間將會出現一名天命之人，整治神州，收複萬民。”
    年輕難男子也站起身，與老者一同看向人間風景。
    時光永恒於這一刻，人生之命，無法參透。盡管神仙統治於道，領悟道，但麵對蒼茫人生，依舊束手無策。
    突然，一隻白鶴從崖間飛過，潔白羽毛飄散落地，緩而快，快而急，然後消失不見。年輕男子無奈一笑，對老者說道：“我瞅著你日日傷思，不如我助你一臂之力，去尋得那天命之人。”
    “如此我便多謝了，”老者看著羽毛消失不見的地方，翠綠鬆林，無瑕紅塵，乾坤於萬物間集成，聖光升起，“你犧牲自己最喜愛的仙鶴，去換得人間百年安寧。想必不日，你便可得道成仙。”
    年輕男子哈哈大笑，笑聲震懾天地萬物，山河湖海頓失清靈，無根之處，他道：“飛仙又如何，天宮世外，清逸無塵，卻也不如人間繁華多情！”
    老者看著這名張狂的年輕人，自六十三年前，自己窺得天機、遭受天譴以來，他便一直待在自個兒身邊。
    “其實……我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份。”
    “身份？”年輕男子冷笑一聲，“身份不過是名利凡物，我若想存留於人世間，又何需身份？”
    老者自認閱曆已足，紅塵無觸，但當他麵對眼前這名年輕男子時，也自歎不如。
    此時，夜空星陣正在悄然改變。五星連珠中最末且最暗淡的一顆，正在慢慢地變亮，隻是亮度甚微，不容發覺。
    山河乾坤，在此悄然拉開序幕，而那天命之人，於人世沒落之際，尋得滄海繁華。
    楔子二帝王有殤
    聞舒沿著皇宮那條熟悉的小路，在沒有任何人引導下，徑直走到了錦華所在的禦書房。
    太監張秋站在門外，老遠便瞅見了聞舒。待聞舒走到門前時，他一伸手，攔住了去路。
    張秋的眼神此刻顯得尤為高傲，他尖細著聲音，覺有些不屑地對聞舒說道：“聞大人，皇上此刻正在批閱奏折，不方便會見他人！”
    聞舒瞪了他一眼，對於這個人不人，妖不妖的宦官早就不舒服。他略施內力，將張秋推開，也不管錦華此刻方便與否，橫著性子一把打開禦書房的門。
    錦華將奏折放下，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聞舒走到他身旁，抬手作揖道：“既然你的皇位已經坐穩，我的任務也算完成了。我今日來，是請求你下一道聖旨，準許我辭官歸隱！”
    屋內的龍涎香散發著淡淡的澀味，仿佛夾雜著不知名的花料，讓聞舒原本浮躁的性子漸漸變得舒緩。
    錦華站起身，將聞舒狠狠地抱進懷內，絲毫縫隙也不留出。
    聞舒心中大亥，在錦華懷裏使勁掙紮。奈何他如何用力也無濟於事，錦華隻會將他抱得更緊。
    “你就這麼不喜歡我嗎？”
    聞舒一愣，停止了掙紮。
    “明明是我先遇見你的，為何你最後選擇的是他？”
    所有的痛苦和哀傷，在這一刻，在聞舒麵前，竟是毫不猶豫地展現出來。盡管錦華作為龍國最尊貴的帝王，作為天神所篤定的真龍天子，到了為情所困的時候，也是那麼的無助和彷徨。
    “錦華……”聞舒悶著聲音，“你也是位極好的人物，沒有我，這天底下仍會有許多的人等著你發現。我的心交給了他，不會再收回來了。”
    錦華默默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出口。聞舒靜靜地靠在他的懷裏，感受這最後一刻屬於錦華的溫暖。
    忽有一股濕熱出現在聞舒的脖間，聞舒呼吸一窒，意識到那是錦華的眼淚。
    即使有千般萬般的舍不得，聞舒最終還是離開了。
    錦華呆呆地看著聞舒離去的方向，才知道自個兒是這樣的無助。想著往前，自個兒還隻是個孩子的時候，在皇宮裏倍受欺淩，他那時都從未有過這樣無助的感覺。
    “聞舒，若我的生命中沒了你，其他人於我而言，終將不是最好的歸宿！”而我，不願無奈的結局。
    楔子三淩霄之花
    或許沒有人能夠知道，在那之後，沒有聞舒在的地方，我的世界，不會再出現任何一個我愛的人。隻是斜陽黃昏之後，看著菡萏池中的金波，我卻從未感受到溫暖……
    ——
    聞舒是怎麼去大漠的，我已經忘記了。不過，當戈馬泰摟著聞舒，對我說“淩霄，你輸了”的時候，我的心猛烈地痛了一下，仿佛自己已經失去了一切。
    不過，不管什麼時候，晴珠總會在我身邊安慰道：“忘了吧，他不會再回頭了。”
    盡管如此，我仍然不想忘記。因為，那份記憶，我永遠也不舍得忘記！
    可是，情感存在心中，而所思之人，我卻永遠也觸碰不到。
    中秋節的那天晚上，風華來的時候，我正在抱著兒子看月亮。
    風華看著我懷中的孩子，笑道：“你的娃娃真可愛。”
    我也笑了，聞舒也這麼說過。
    記得那時，皇上命我娶晴珠為妻時，我奮力反抗。而聞舒，那個不懂我心意的男人，竟然拜托我好生照顧晴珠。
    這個傻瓜，永遠不知道我的心意。我真心想娶的，是他啊！
    可我不敢說。
    我也是個傻瓜。
    如果我說了，我苦心經營的現狀，都將打破。而他，也會因此討厭我。
    聞舒，聞舒……
    每次念到他的名字，我的心都會狠狠地抽痛一下。
    於是，我終日酗酒。我想醉死在沒有他的世界裏，這樣就不會再感覺到痛，不會再思念那個不會回來的人了。
    直到有一天，我的酗酒被兒子知道了。晴珠才來勸我保重身體。微風明月中，她流著淚勸我道：“淩霄，你忘了他吧。就當是我求你了，你忘了他吧，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我記得那時，我抱著酒壇子，口齒不清地對晴珠說道：“晴珠，你永遠都不會懂。在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人，當你遇見時，你會發現他是你的愛；他在時，你覺得你得到了一切；他不在時，你覺得自己不會再愛了。而聞舒，對我而言，就是這樣的人。”
    我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對晴珠而言十分殘忍。可我的心實在太痛，我想要訴苦，我想要有人能夠明白我的所愛。
    有一天，我上完早朝後，皇上將我留下，並問我道：“你覺得聞舒還會回來嗎？”
    我當時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
    天知道我有多麼恨這位皇帝。若不是他，自己便不會失去聞舒！聞舒即使再愛戈馬泰，也斷然不會隨戈馬泰去往大漠的。是他，都是他，他傷害了聞舒，逼得他離開了龍國，離開了我。
    我好恨，我好恨！
    臘月初八那天，晴珠已經開始張羅過年的事了。聞舒還是沒有回來。已經整整一年了，我活在痛苦裏已經有整整一年了。
    想起遠方，一樣的節日，他可以跟戈馬泰恩愛耳語，我的心就好疼好疼。
    春節最終還是到了。皇上舉辦宮宴，邀請我過去。我應了。
    當我去了的時候，才發現皇上也約了突厥族。就在不遠處，戈馬泰牽著聞舒的手，歡笑廝磨。
    皇上不發一言，隻是一個勁兒地給自己灌酒。這個傻瓜，明明可以追到聞舒，隻是那個機會，他卻拱手讓給了戈馬泰。
    戈馬泰不知與聞舒說了什麼，聞舒開懷地笑了起來。我很少看見聞舒笑，他總是喜歡將感情隱藏起來，不讓人發覺。戈馬泰看著心動，便偷偷地親了聞舒一下，絲毫不顧及旁人。
    我將拳頭緊緊握起，任憑指甲陷入肉中。手掌滴血可見，我的心在滴血，我自個兒都瞧不見。
    突然，我聽見杯子破裂的聲音。我抬眼一看，發覺皇上手中握著杯子的碎片，血，一點一點地往下滴。
    龍錦華，原來你也會心痛麼？隻可惜，已經遲了，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