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正善道館
    在便利店見到那個金發男孩時，顧遠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一是因為男孩少有的出色外表。二是因為隱隱的熟悉感。
    男孩站在書刊架前，一手拿速溶咖啡，一手翻閱最新的漫畫雜誌，身旁還放著巨大的行李箱。雖然快冬天了，男孩卻穿得很少，黑色夾克，黑色修身長褲，愈發突顯出凜冽的氣息。顧遠盯了他一會，因為看到的僅是側臉，所以不敢確認是不是那個人。
    在收銀台結好賬後，顧遠拿著果汁準備離開，男孩卻在此時朝收銀台上方的鍾看了一眼，顧遠看到他左耳暗夜色的耳釘……
    跟著顧遠走到跆拳道館時，已經快十一點了。上樓，左轉，經過道場時，卿世辰停留了下，他推開手拉門，向裏麵看去。由於關著燈，隻能借由外麵的路燈看清裏麵的一切，牆邊堆疊著的軟墊、木板，角落樹立的人偶，還有懸掛的沙袋，泛著鬆脂光澤的地板。卿世辰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六歲開始練跆拳道，十二歲離開，直到今天再回來，卿世辰差點忘了，這裏有過更多更好的記憶……
    走在前麵的顧遠見卿世辰站在道場門口沒有移動，他折回身，站到他身旁，和他一同看向裏麵。
    “每次你贏了我後，我都會不想理你。”顧遠像是在回憶，淡淡開口，“明明我才是父親的兒子，每天都在接受訓練，卻還是不能百分之百完勝你。”
    卿世辰仿佛想起那時個子還不到150，打敗後坐在地上冷著一張小臉看他的顧遠，他向顧遠伸出手，顧遠往往不領情地拍開，自己站起來。
    卿世辰說：“你野心還真大，居然想完勝。”兩人的實力不相上下，每次贏顧遠時都會拚盡全力，隻因獲勝後老師會拍拍他的肩，說幹得漂亮，他喜歡男人寬厚的手掌拍在肩上的力度。
    “小孩子的好強心罷了。”練習跆拳道十幾年，早就淡化了輸贏的概念。
    卿世辰問：“老師還好嗎？”
    “嗯，現在大概睡了，明早能見到他，”顧遠轉頭看他，“你打算住多久？家人不會擔心嗎？”
    卿世辰卻在此時拉起行李箱繼續向前走，大大咧咧地說：“他們倒是希望我別回去，放心，不會給你們添麻煩，要交房租也可以，反正我現在有的也隻是錢。”
    顧遠跟在後麵無奈地說：“大少爺，你什麼時候能學會低調？”
    來到三樓後，顧遠推開他隔壁房間的門說：“你走後這裏就沒動過，本來想你不回來的話改成客房，現在你回來了，”顧遠走進去打開窗戶，讓房間透氣，“隨便住吧，放著也是放著。”
    不知從哪年起，卿世辰每年暑假都會在跆拳道館小住一陣，一開始是和顧遠睡，時間久了，顧遠的母親就單獨為他騰出個房間，讓他住顧遠隔壁，自此之後，跆拳道館幾乎成了他半個家。
    卿世辰環視四周，感覺一切都沒變，房間沒變，書架上的漫畫書沒變，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沒變，就連站在門口的人也沒變——以前無家可歸，現在依舊無家可歸。家，是指心靈上的棲息地。本來他想等一切安定後再來拜訪顧遠一家，沒想到會是在這麼狼狽的境遇下提前來到。
    從卿祺家出來後，不知不覺就走到“正善道館”對麵的便利店，以前他記得這是小賣部的，夏天時他和顧遠會坐在門口的板凳上吃鹽水冰棒。看著二樓燈全熄了，三樓還有窗戶瀉出昏暗的燈光，他想他們都該睡了吧。沒打算打擾這一家人，卻是很不巧地被顧遠遇上，他到現在都不明白，顧遠怎麼能一下子準確地叫出他的名字。
    “這裏母親都會定時打掃，床單都是新換的，還有什麼問題嗎？”顧遠見卿世辰不說話，以為他有什麼需要。
    卿世辰麵無表情地搖搖頭，顧遠看不出他的情緒，走到門口拍拍他的肩，說：“早點睡，不用拘束，有什麼需要我就在隔壁。”說完越過他就要離開。
    “謝謝。”
    背後傳來很輕的話語，顧遠知道這個孤傲的男孩不輕易言謝，他太少表達感情。
    顧遠沒有回頭，也沒有做過多表示，隻輕輕道了句：“晚安。”
    卿世辰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的眼神有些疲憊，生活總是在低穀時給他希望，反反複複，他想過放棄自己，像自己這種出身，不應有過多要求，但他想到生命中出現過的那些人，許謙和、卿畫、顧正善、顧遠，還有那個人……
    卿世辰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翻了個身，伸手打開床頭櫃，拿出裏麵一個反扣的相框。
    那是一張三人合照，他、許謙和、卿祺，卿祺比他們都高出許多，站在最左側，許謙和站在中間，三人間隻有許謙和笑得開懷，自己是麵無表情，卿祺也隻是象征性地彎了嘴唇，並在陽光下微微眯起眼。
    卿世辰歎了口氣，他除了沒任性的資格，連墮落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