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廬落雪，冬梅初放。
    小宅院明明就在城郊，門外馬車行人不斷，卻有說不出的與世隔絕，不染凡塵。
    灰袍女子上了年紀，依舊膚白賽雪，臉上卻有塊褐色印記，像是胎記，也像傷痕，她收起那副褪色，血跡也早就發黑的畫，遞過一麵鏡子，莫曇接過，目光停在那鏡子上的臉上。
    “離姑姑，我和她是一樣的了。”莫曇理理頭發，眼神從眉頭看到下巴，從眼角查到鬢邊。
    灰衣女子勾唇，溝壑橫生的臉上綻開一個詭異的笑容，“她年輕的時候，可沒享過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別人都叫她魔女妖女，隻有一個人叫她姑娘，一個人叫她姓名。”
    似懂非懂的莫曇問道：“那你呢？”
    灰衣女子笑的更深了：“我叫她死丫頭，一把彎刀殺了那麼多人，每次都穿一身血衣回來，一躺就躺十天半個月，次次去了鬼門關又都回來的死丫頭。”
    “那你叫那個人什麼？”莫曇問。
    “誰？”灰衣女子皺眉。
    “艾醜兒，他也依附過你。”莫曇煞有介事的問，
    “他，畏畏縮縮，恭恭謹謹，規規矩矩，不生一點事兒，次次求我，也是敬畏著來，恭敬的走。”灰衣女人回憶道。
    並不出莫曇所料，她兒時記憶裏，玄機穀裏的哥哥，就是這麼個人，逆來順受。
    逆來，隻能順受。
    她記得穀裏有一副母親年輕時的畫像，美得像人間的仙子，隻因落款姓艾，就被遺棄在閣樓，落盡灰塵，不見天日，和艾醜兒這人何其相似。
    美眸流轉，鏡子裏的人，和那畫上的像極了。
    她愣出了神，離姑姑收拾好桌上的易容用的東西，喚她回神。
    “你求什麼？”
    莫曇泰然答之，“榮華富貴，百世無憂。”
    “那些玄機穀都有。”
    莫曇放下鏡子：“可玄機穀是她的。”
    “……”離姑姑靜默。
    仿佛掙一份自己的豐功偉績，是每個年輕人的盼想。
    “切莫執迷。”
    ……
    “切莫執迷。”
    十年前，艾醜兒最後一次來她這裏，她也是這麼說，他一身傷痕，麵容委頓。
    聶笠帶他來，寒雨淒淒，兩人依偎一起。
    “又是新傷。”離姑姑那這抹布胡亂擦他血跡髒亂的臉，狠狠道。
    恨的是，這人何時也不會愛惜自己。
    坐在一旁無事的聶笠，捧著熱茶譏諷道：“可不是心傷，看他肝腸寸斷，生無可戀的樣子，傷的不輕。”
    “遍體鱗傷，值得麼？”
    艾醜兒答：“我還活著，就值得。”
    “以後呢？”
    他咬著牙，入魔一樣，“隻求艾醜兒想庇護之人，能平安一世，艾醜兒想抹殺之人，休想苟全餘生。”
    “已然執迷不悟。”
    離姑姑送走他們，便十年不曾迎來一位找她易容的客人，可今日，莫曇來了。
    做了一張假臉，活色生香。
    十年前，這張臉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臉。
    二十年前，這張臉是武林盟主妻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