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滎暉不信命。十年後，他依然不信命。他隻相信自己。萬事萬物都會騙他，但他自己不會。他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自己決定的。他從來不後悔他做出的任何一個決定。他不後悔犧牲了小紓，也不後悔傷害了少辰，因為他知道無論是小紓還是少辰都會再次回到他的身邊。無論是以什麼模樣，他心心念念的人都會與他命運糾葛，難舍難分。他用他不相信的命運，設計了他人注定的一生。
    “他在哪裏？”滎暉輕輕地問，冰冷的溫柔。
    瓔珞垂著頭，有些猶豫：“陷在，陷在幻境當中了……”
    千足開啟的水鍾，崩潰了一個世界。
    “水鍾停下來了……但，但……”瓔珞的頭更低了，“一直，一直在下雨……雨水是水銀……”
    水銀雨。
    “把水鍾再打開吧。”滎暉淡淡地說。
    瓔珞吃了一驚，抬起了頭來，看向滎暉的眼睛。那目光淡然得就像這不過是一件小事。
    “讓他從裏麵出來，今晚帶他來見我。”滎暉又躺了下來，“我要午睡了，你先出去。”
    瓔珞跪在地上愣了好久的神，終於反應過來滎暉並沒有開玩笑。她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出去。隻是為了一個可能，將軍大人對她十年的苦心經營毫不在意。水鍾一旦開啟，崩塌了幻境，也摧毀了現世。康諾帝失去了魂魄之源，很可能一命嗚呼；被囚禁在觀星司的明凰公主會蘇醒過來，她手中的秘密對將軍大人有莫大的威脅；昃陵百姓的惡念鬼怪會回到他們的心中，真正成為不人不鬼的怪物；將軍大人的痛苦還會繼續下去……但這一切在滎暉的眼裏，都是微不足道的。他看輕一切，睥睨所有。
    瓔珞離開之後，千足仍然乖乖地趴在滎暉的鞋上。
    這是一間漂亮的小屋子，熏著香。那是一味很好聞的香，讓人感到愜意舒適。千足上一刻還在為滎瑩被困住的事實煩惱，這一刻就在悠然的熏香之中睡著了。
    千足是被一陣搖晃驚醒的，他發現滎暉正在河邊散步。夕陽的光線很溫柔，遮掩住了滎暉身上的寒意。
    昃陵此時就像一座死城一樣，半個人影都沒有。
    千足完全沒有想到，滎暉一天的生活會是這樣的。平淡無奇，就像一個普通人。他是真的普通還是在假裝？他不可能普通，他這副殘破的身體裏住著不屬於人世間的靈魂。他沒有呼吸，沒有心跳。他甚至不能吃飯，隻能聞著味道。但他會像平常人那樣睡覺，喝酒，散步，望著落日發呆。他冷著一張臉，看著別人對他笑，讓人尊敬，讓人害怕，就是不能讓人去愛。他活在他自己給自己創造的世界之中。
    夜幕降臨，滎暉往雅夕街的方向回府。
    一時的燈火輝煌閃瞎了千足的眼。恍惚間他以為回到了魔都幻境。
    昃陵夜市。
    被滎暉停止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