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霧繚。
    一地狼藉。
    路寒傾裹著浴衣站在窗邊抽著煙，一根一根，煙霧嫋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房間開著暗燈，昏黃的，溫和不刺眼，中間那張床上睡著一個人，男子臉色泛著潮紅，眉頭微微蹙著，滿身青青紫紫的痕跡，時不時呢喃一聲，好像睡得很不安穩。
    房間裏充斥著男性發泄後的氣息，甚至掩蓋了酒味，隱藏了這其實是一場酒後亂性。
    路寒傾站在窗邊回頭看著床上的人，這個人他不陌生，叫林夕，柳枳雲很好的朋友，可是現在卻和自己滾了床單。
    當然他倒不是因為和林夕上床了就覺得愧對於柳枳雲，和柳枳雲去了一趟M市後他已經知道自己徹底沒戲了，雖然有些不甘心就這樣放開柳枳雲，但是死纏爛打也的確不是他的作風，於是最後就這樣帶著些不了了之的感覺了。
    大概所有的男人在失戀後都會用酒精來麻痹自己，並不是看不開，而是需要一場發泄。
    路寒傾現在隻記得自己在酒吧買醉，然後有人來找他，再後來……就是現在他醒來發現自己和林夕上床了。
    路寒傾說不清楚對林夕的感覺，這個人和很多人一樣，懼怕他，討厭他，卻忍不住在他麵前露出軟弱，這就是林夕在他心中的樣子，如果不是柳枳雲，他恐怕壓根兒不會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叫林夕的人。
    窗外霓虹閃爍，路寒傾抽著煙思索著林夕醒來後要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大概又是路寒傾的一個優點，他從不會逃避這樣原本很尷尬的事情。
    林夕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路寒傾沒在，房間裏稍微被整理了一下，但還是很亂，林夕睜開眼剛想起身就被身體被碾過一樣的疼痛弄得重重倒在床上。
    隻不過一秒林夕就回想起發生了什麼事。
    接著林夕就淡淡的笑了，時隔這麼多年，他終於鼓起勇氣對路寒傾下手了嗎。
    林夕清清楚楚記得昨晚的事情，也許路寒傾以為自己是酒後亂性，雖然這樣說也不差，但是林夕知道當時的自己如果反抗也還是能逃脫的，可是自己並沒有那樣做，他選擇留下來，順著路寒傾的力道躺在這張床上，把自己放在最最卑賤的位置上迎接路寒傾並不溫柔的對待。
    林夕忍著不適爬起來慢慢走到浴室裏清洗，冰冷的水讓他忍不住顫抖了下。
    路寒傾回來時沒有看見林夕，下意識的以為林夕醒來走了，所以在林夕隻在下身圍了浴巾走出來時路寒傾也怔住了。
    這樣的林夕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吸引力，隻是因為身上淩亂的痕跡讓他看起來就是被淩虐過一樣，讓人忍不住心生惻隱。
    林夕腳步頓了一下，然後很自然的看著路寒傾問：“還有衣服麼？”
    這不該是林夕，路寒傾有些迷迷糊糊的，他覺得林夕不該是這樣的，可眼前的林夕就是這樣的，沒有哭號沒有怨憤，隻是很平靜的看著他。
    路寒傾找出自己的衣服給林夕，林夕也不避嫌，就當著路寒傾換上，然後就打算離開。
    “我送你。”
    路寒傾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林夕回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不用了。”
    “等等！”路寒傾兩三步追上林夕把他拉回來，用勁打了讓林夕踉蹌了一下，下意識抓住路寒傾失望衣角才沒有摔倒，路寒傾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確應該溫柔一點，於是暖和了語氣，“你這樣不方便，我送你吧。”
    林夕垂著頭默然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
    “不用了……我知道你是想補償我，我不需要這些，昨天晚上的事情是我心甘情願的，和你沒關係。”
    路寒傾皺眉。
    林夕卻哽咽了，他想他果然還是忍不住，他愛這個人十年了啊，人生有多少個十年呢，他好不容易見到了這個男人，而他卻喜歡上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林夕自認為不是那麼清高的人，他做不出因此和柳枳雲斷絕關係的事，也做不出苦苦追求路寒傾的事，他能做的隻有默默的站在一邊看著，用一個路人甲的身份來祭奠自己的感情。
    路寒傾卻不想聽林夕繼續說了，他直覺那不會是他喜歡的內容，於是他很簡單粗暴的拿起鑰匙拉著林夕要出門，打算直接送林夕回去。
    但是林夕狠狠甩開了他的手。
    他回頭看見林夕淚眼朦朧的眼睛。
    “為什麼是你呢……”
    “為什麼偏偏是你呢……”
    莫名其妙的問題，路寒傾卻被那樣的悲慟震住了。
    換做另外一個人林夕都不至於淪落至此，換做其他人林夕大概還是當年那個單純陽光的少年，哪怕他無父無母可他在自己的年華從沒有受過委屈，如果不是遇見路寒傾，如果不是那年夏天遇見了路寒傾，他大概依然不會知道什麼是委屈什麼是悲傷什麼是求而不得。
    林夕蹲下身把頭埋在臂彎裏泣不成聲。
    路寒傾站在門口靜默的看著。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隻是一兩分鍾，林夕已經平息下來了，他慢悠悠的站起來，紅腫著眼睛絕望的看著路寒傾。
    他的嗓音沙啞：“我不會糾纏你的，也不需要你的道歉，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
    林夕從路寒傾身邊走過的刹那路寒傾猛然拉住了林夕。
    “你什麼意思？你他媽的什麼意思！”
    能讓路寒傾失態的人著實不多，這是連柳枳雲都做不到的事。
    林夕卻在這一刻笑了，嘴角彎彎眉眼彎彎，分外的美好。
    他說：“我愛你啊路寒傾。”
    他說：“可現在我什麼都不要了，哪怕我還愛你。”
    這是最痛心的話，我愛著你，我一直一直愛著你，但是我卻什麼都不要了，隻要愛著你就可以了。
    林夕默然離去。
    陽光不算刺眼，路寒傾卻想把自己狠狠的埋在黑暗裏，那一刻他忽然想起這個人，這個叫林夕的人是一個很有名的畫家，在別人眼裏都是高不可攀的人物，他本該高傲著，自豪著。
    可那個落魄如一個失魂者的家夥又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