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彼岸遲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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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不知名的小鎮。
清晨陽光剛剛露出下巴的時候街上就響起了叫賣聲,在太陽完全升起來的時候小鎮達到了沸騰的程度,討價還價的聲音,絮絮叨叨聊天的聲音,少年之間的追逐大喊,自行車鈴鈴的聲音,全部在溫暖的光線裏氤氳開來。
林夕會在七點準時打開書店的門,把盆景搬到門口的時候會有孩子跟他打招呼,年紀稍大的便會來幫忙,然後被同伴提醒上課要遲到的時候就會匆匆離開,轉身時不小心會帶落幾片翠綠的葉子,林夕會小心翼翼撿起來隨便夾在一本書裏,這片葉子也許會永遠在這本書裏沉睡,也有可能會被漂亮的女孩子看中帶走,不管是哪種結局,林夕都會默不作聲的微笑的看著。
書店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彼岸遲”,曾經來兼職的女孩曾經問他為什麼是這個名字,他聽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楚,最終也隻回了一個微笑,女孩以為是他不願意說,便悄悄做了一個鬼臉打掃去了,隻是她不知道,林夕是慢慢回想了很多遍才清楚她的問題的。
他還是多年前的那副樣子,清秀的,並不出眾的外貌,身形瘦削,不高不矮的個子,好像時光這麼多年都繞他而行一樣,如今的他還是和十年前一樣,但是細細一看,的確也是有些變化的,比如他越來越安靜,越來越喜歡微笑,他開始很慢很慢的走路,很慢很慢的做飯,很慢很慢的擺放書籍,他做每一件事都會用很長很長的時間,兼職的女孩偷偷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老頭子”,在女孩的認識裏,隻有八九十歲的老頭子的速度才會這麼慢,然後鎮上的小孩都開始這樣叫他,他也不介意,臉上的微笑淡然而溫暖,再然後,那些孩子又慢慢的叫他哥哥,林夕有些無奈,但他還是微笑,眼眸裏是一片霧茫茫的迷蒙。
十年的時光悄然而逝,林夕十年前來到這個鎮子便生根落地,他對救他的那家人說自己父母雙亡,這些年來自己一直是孑然一身,如今到了這裏,便不打算走了,然後他用自己僅剩的錢開了這家書店,在街尾離學校不遠的地方,腳下是古老的石板路,門口有兩棵蔥鬱的樹木,林夕經常坐在樹下的石凳上看書,對麵是一家很小很小的超市,早上會賣很便宜的早點給匆匆來上學的孩子,老板是一個單身的忠厚的男人,林夕和他關係不錯,男人經常會來找林夕,然後說些以前經曆的趣事兒,等到天際暗紅的時候,林夕關門,和男人告別,回到後院臥室,和衣而眠。
就像以前總是看見的,時間會治愈所有的傷,林夕也開始慢慢的忘記了那些曾經讓他痛徹心扉的事情,到現在,林夕甚至不再能清楚的想起那個人的麵容,而那些事情也變得遙遠不真實,有時候午夜夢回,林夕都分不清這是過去自己的生活,還是一場自己旁觀的戲。
戲如人生,人生似戲。
林夕也不像以前那麼偏執的去尋找一個答案,他變得很淡然,聽男人講事情發出爽朗的笑聲時他也會忍不住笑起來,看見被損壞的書籍時他也不會生氣而是慢慢的把它粘好放在書架上,偶然學校裏的老師也會來找他發發牢騷,他還是淡淡聽著,把自己變成不會說話的樹洞,然後在一些孩子來借書的時候告訴他們還是要好好學習啊,甚至,在有年輕的女孩問他牆上的那副人物畫是你畫的嗎畫的是誰啊他好帥啊,他都會看過去,然後慢慢說我也不知道呢似乎是放在行李箱裏的你們要是喜歡就拿走吧,然後話落的那一刻,在女孩驚喜的真的可以嗎那真是謝謝了的嗓音中,林夕看著牆上空下來的一塊,默默的找出另一幅畫掛上去,之後再沒有人提到那副人物畫。
原來,時間不僅可以治愈所有的傷,它還可以帶走很多不必要的記憶。
林夕又一次拒絕了鎮裏老中醫的好意,他聽見老中醫的歎氣聲隻好默默笑著,然後在一陣中藥味散去後林夕慢慢收起了嘴角,他知道自己的狀況越來越糟,也知道拒絕調理的結果就是在明天、後天、之後的某一天裏他會再也無法看見明媚的陽光,再也無法聽見來自世界的歡聲笑語,然後他就真的變成了一個人,他再也無法和孩子們打招呼,聽對麵經常找他聊天的男人的故事,看見春來秋去的小鎮。
但也僅僅是這樣,比起失去生命來說,這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林夕坐在搖椅上,陽光落在他的眼瞼上,微長的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的,他朦朧的聽見不遠處學校的鈴聲,然後知道又是一天過去了。
對麵超市裏的男人最近離開這個小鎮了,林夕沒有問他要去哪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林夕不是小說家不需要這些人的素材,他微笑著聽男人的告別,對男人說保重,然後回到書店裏繼續自己的生活,波瀾不驚。
秋分的時候後院裏的彼岸花終於開了,林夕訝然,忽然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會種這種花。
不是當做標本,不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甚至不是為了送給那些喜歡花卉的人,那麼,為什麼院子裏會有彼岸花的種子,然後在這個十年砰然綻放呢。
林夕蹲著仔細看了彼岸花很久,直到夜幕降臨晚風微涼,他起身覺得自己應該加一件衣服,然後他聽見了沉穩的敲門聲。
林夕想也許是調皮的孩子來借書吧,他摸索著從後院走到店裏然後說著請等等,慢慢打開門。
那一瞬間,在月光下,林夕終於想起為什麼自己會灑下彼岸花的種子,會年複一年的等待著彼岸花開,以及,為什麼這書店的名字是彼岸遲。
----原來我以為的十年,不過黃粱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