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悄悄的來了，等到人們注意的時候，已經有片片黃葉悄然落地。
    林夕在“零度”等了半小時左右，才看見柳枳雲穿著墨藍色的大衣推門而入。
    玻璃門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邀請聲。
    “零度”咖啡廳一如既往的安靜鮮有客人，林夕坐在臨近玻璃窗的位置上，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畫本，畫筆散亂了放在一旁，秋季橘色的陽光籠罩在林夕的側身上，溫暖如初。
    “抱歉，來遲了。”
    柳枳雲坐在林夕對麵，平穩了一下氣息，然後拿起還有點溫熱的咖啡抿了一口。
    林夕毫不在意，笑得有點晦澀不明：“沒事，本來以為周末你很閑的……淩總又把你扣下呢？”
    柳枳雲和淩墨謙是一起從T市回來的，之後柳枳雲因為一次性飲酒過度住院療養了幾天，出院那天林夕正好從國外回來，柳枳雲本想是一個人去接機的，卻賴不住淩墨謙可憐兮兮的祈求，然後兩人就一起去了。
    林夕一眼就看出來這兩個人最近相處得不錯。
    後來趁著枳雲沒注意，淩墨謙就很簡單的把發生的事情統統掠過總結成一句話：“我和枳雲確定關係了。”
    真是簡單粗暴啊。林夕心裏腹誹表麵卻也是一副“恭喜你們祝你們幸福”的微笑。
    在林夕看來，淩墨謙的確是一個很好的伴侶，是值得共度一生的。
    和莫哲軒不同，莫哲軒是那種適合用來初戀用來在分別後細細懷念但卻不會永遠在一起的人，而淩墨謙則是適合用來一輩子生活在一起的，沒有大風大浪，細水流長的平淡的愛情。
    雖然現在柳枳雲麵對淩墨謙有些親昵過分的動作還是會露出不爽猶疑的神情，但是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明白了當的把淩墨謙推開，現在的他甚至會別扭的接受。
    淩墨謙無數次表示真心好鬱悶，因為以前的陰影太強烈了，總覺得過分了就會導致枳雲立馬走人不帶走一片雲彩，所以他也不敢太過分，沒有枳雲的主動他都是淺嚐輒止。
    但是要枳雲在沒有喝酒沒有極度悲傷極度感動的狀態下主動……這是比霸王硬上弓還要困難百倍的事情啊！
    林夕聽了之後笑得滿地打滾。
    淩墨謙很無語的看著這個新秀畫家毫無形象的樣子，突然間很不能理解他和枳雲是怎麼成為朋友的。
    林夕笑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擦了擦眼角說：“所以說我才希望小雲和你在一起啊。”
    不會強迫他，會以他為中心，處處為他著想，因為擔心失去而更加珍惜他。
    “小雲他肯定不會相信自己也會有被人這麼真心溫柔對待的一天呢。”
    淩墨謙覺得自己頓時明白了什麼，當天晚上就成功在床上實踐了。
    當然，以上事情都是發生在柳枳雲不知道的情況下，要不然的話也不知道到底虐的是誰呢……
    難得的周末見麵，是林夕提出來的。
    柳枳雲稍稍有點驚訝，結果林夕一察覺到柳枳雲猶豫的口吻就立刻用怨婦一樣陰森森的語調控訴柳枳雲有了情人就拋棄糟糠之友，弄得柳枳雲掛了一臉黑線最後在應下來時很無語的說糟糠這個詞不是這樣用的……
    “嘖嘖，真是當老師的後遺症呢。”
    林夕一句吐槽完就明智的掛了電話。
    柳枳雲讓老板重新加熱一下咖啡，然後看著林夕，雙手合十撐住下巴。
    “說吧，有什麼事情？”
    林夕把畫本推到柳枳雲麵前：“在國外那幾天臨時畫出來的，幸好你更文速度不是很快，要不然我肯定會累死！”
    柳枳雲仔細翻開封麵，第一頁就是林夕畫出來的小說封麵，還沒有塗色定稿，通過勾勒出來的線條可以看出一個男子坐在地上背靠著櫻花樹，男子仰頭，瘦削漂亮的臉上帶著絲絲笑意，說不出是悲還是喜，櫻花片片落下，像是有微風輕拂。最右邊豎著的一行用楷體字正正規規寫著書名和作者。
    奴顏媚骨。左影◎著。
    “怎麼樣，還滿意吧。”
    林夕笑嘻嘻看著柳枳雲的表情，像極了想要得到表揚的小孩子。
    “恩，很好。”柳枳雲笑著說，然後繼續看了下麵的內容。
    很少有人知道林夕一開始的畫風其實是極具悲劇色彩的，他會用濃烈的顏色渲染極致的悲傷痛苦，但正因如此，高中林夕的老師告訴他看他的畫總會有一種難受的窒息感，這樣不適合千篇一律的高考，若是要成為畫家，倒是可以考慮堅持特色的，但那時候沒人會把高考當做玩笑，林夕很聽話的乖乖練習，結果誰也沒想到，到了大學後，林夕卻怎麼也畫不出那種劍走偏鋒的畫了。
    林夕上大學的時候唯一認真帶來的就是高中那些年畫過的畫，被小心翼翼的放在儲物櫃裏，柳枳雲是在林夕一次大掃除的時候發現的，但那個時候林夕已經開始走溫馨治愈係路線了，柳枳雲一開始還以為別人畫的。
    “是自己畫的哦，”那時的林夕笑著說，“不過現在看著也很驚訝以前的自己居然能畫出這樣的畫啊。”
    柳枳雲的視線定格在極具衝擊力的畫紙上，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畫得很好，我很喜歡。”
    於是，這就是他們友情的序幕了。
    柳枳雲的新文《奴顏媚骨》一開始走的是犯二歡脫路線，主人公顏骨和莊家的四個少年同居在一起的各種奇葩事件，但是在歡笑中仔細看就會發現隱藏在深處的悲劇線索，林夕很好的抓住了這一點，用漫畫畫出來能給人明顯的視覺衝擊。
    因為文章隻寫了十章，林夕也隻畫了十章。
    “挺好的，要不直接發在月恰上吧，我記得現在月恰也要發展漫畫這方麵。”
    “好啊，”林夕笑得異常開心，“到時候我就是你的專屬漫畫家。”
    “我不會給你工錢的！”
    “誒……怎麼能這樣~~！”
    柳枳雲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咖啡的熱氣氤氳了視線，秋天的陽光很好，柳枳雲眯著眼看著落地窗外，匆匆而過的行人們踏著落葉，沙沙沙沙，像是一首安靜的曲子。
    “後天是葉琳和紀博的婚禮，我要去參加，你要去麼？”
    林夕擺擺手：“那是你的同學，和我又不熟，還是算了吧。”
    “隨便你了。”
    林夕的交友圈也很窄，除了柳枳雲之外大多是繪畫界的人士，當然也有自己的粉絲群，不過林夕這種可以不吃不喝幾天呆在畫室裏畫畫的人怎麼可能指望他更微博或者發帖子說幾句日常生活啊！所以那些苦苦抱著林夕畫作的粉絲們隻能通過官方得知自家偶像的消息。
    之後兩個人說了些有的沒的，直到太陽西下，暖暖的金色變成沉重的橘紅時，柳枳雲才看了看時間打算走了。
    “小雲。”林夕叫道。
    “恩？還有事？”
    “說起來突然很想知道，那次----就是跟著路寒傾走了的那次，你到底為什麼和淩總生氣啊？”
    顯然沒有預料到還有這個問題的柳枳雲怔了怔，然後臉上劃過一絲自不然的窘迫，接著就十分冷傲的哼了一聲，說了一句“不好說！”就走了。
    林夕坐在位子上笑得不能自製。
    他想，柳枳雲就是這樣一個人啊，思維跳躍得令人咂舌，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都會讓他胡思亂想很久然後轉到一個奇怪的地方去，接著就是各種傲嬌了。
    林夕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柳枳雲已經走出很遠了，路燈也在黃昏中一一亮了起來。
    “說到底還是羨慕的吧。”
    林夕垂下頭閉了閉眼，嘴角勾起一抹溫情的笑容。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會有一個人在家裏為自己亮著一盞燈等自己回家，肯定很幸福吧。”
    他側頭看著窗外，不禁苦笑。
    “真是癡心妄想呢。”
    自嘲的話語很快消散，林夕在一瞬間想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深沉的，漆黑的，陰鶩的，眼睛。
    一雙能清晰看見自己落魄、失意、肮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