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神創造天地。地是空虛混沌，淵麵黑暗，神的靈運行在水麵上。
    ——創世紀
    莫凡已經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了，他那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屏幕，就好像葛朗台盯住閃閃發光的金子似的。他的五官完全地舞動起來，眼神也明顯比三天前有了些光彩。屏幕上充斥著黑暗，就在黑暗的中心，一個小亮斑在懸浮著，如同黑暗森林裏的小精靈——現在這個小精靈正周身燃燒著白色的火焰顯現在莫凡麵前。
    還有一個，是一個小幽靈，還沒出現呢。莫凡輕輕笑了一聲，低頭在鍵盤上輸入了一個數字指令：k=9*109N•m2/C2。
    幽靈出現了，這個真正的幽靈，行蹤從來都是如此詭秘。它先是在小亮斑的正下方閃現了一瞬間，仿佛一個羞澀的小姑娘，剛一露出臉有躲藏了起來。接著，就在消失的同時，它又閃現在小亮斑的右側，下一次是上方，然後又回到下方，左側，行蹤完全沒有規律可循。
    莫凡已經深深地著迷了，他全神貫注地看著這一切，或者說欣賞著這一場光點的舞蹈：小亮斑是一個穩健的舞者，它踏著嫻熟的舞步，在身後那片無盡的黑暗中旋轉著，閃耀的白色火焰是它華美的禮服，在虛空的舞台上展現出一種安靜的美麗；至於那個閃爍的小幽靈，它是另一個更小的亮斑，是個靈巧的舞者，腳下踏著輕快的節奏，時而跳躍時而滑行。莫凡就這樣完全陶醉在其中，封閉多時的心隨著兩個小粒子一起舞動，思緒飛出了這陰冷晦澀的工作室，飛過霧霾籠罩的城市上空，飛過厚重凝滯的雲層，飛向未知的深空。
    如果能保證供電的話，這場舞會永遠不會結束，永遠不會有重複的舞步。
    這是一場量子之舞。
    “我一開始隻是開個玩笑，沒想到你真的做出來了，”電話中傳出唐彬的聲音，“幹脆再努力一把，能不能做得更複雜一些？”
    莫凡歪著腦袋，用腮幫子抵住電話，雙手在鍵盤上快速跳動。“事實上我已經在改程序了，從一開始我就沒把你說的當玩笑……這個項目提得很好啊，隻是……你真的確定你能申請到合適的設備嗎？”
    “這你放心吧，我已經在協調了，你先把程序寫出來，運行的時候上設備。哦，對了，之前你是不是已經做出氫原子了？那麼下一步做氫分子吧。”
    莫凡沉默了足足一分鍾，因為他隻是一個程序員，不是科學家，唐彬才是。做一個氫原子需要建造的是最簡單的量子力學模型，相關的知識網上搜一搜就能自學，但是對於分子形成機理，莫凡一竅不通。
    “看來你要給我整理一份共價鍵理論的文件了。”
    “不需要那些東西，”唐彬直接在電話裏就否決了這個提案，“當初提出這個項目的方案就是場景再現，形成分子的本質仍然是電磁力，那些七七八八的理論無非是在解釋這一過程，我們不要解釋，要的是重現這個過程。”
    “那……程序怎麼編？那些需要保留？”
    電話那頭，唐彬略微停頓了一會兒，接下來他說話的語氣變得很嚴肅：“隻保留電荷間作用力的關係式、量子力學基本方程和能量最低原則。你就讓兩個氫原子靠近，看看在上麵三個條件約束下會發生什麼。”
    莫凡當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在他看來這就和在LHC裏玩質子對撞一樣，隻不過程序還沒豐富到允許發生核反應的地步。在模擬過程中，莫凡需要麵對的不過是兩個小亮斑。另一方麵，增加一個氫原子並沒有在實際上增加他的工作量，所以莫凡在十分鍾內就完成了“對撞實驗”的準備工作。
    接下來，隻要Enter鍵一敲，氫原子就會多出一位新舞伴。
    假如沒有數據記錄，氫原子形成的過程幾乎沒辦法顯示出來，因為它們的接觸幾乎在一個普朗克時間內就完成了，就在那一瞬間，閃爍的幽靈的舞步發生了劇烈變化——一方麵它不得不屈服於來自對方核心的吸引，另一方麵又必須和另一個小幽靈保持距離。就這樣它跳躍著，閃爍著，飛快變換著步調，直至將兩個完整的原子緊緊連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