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容玥。
    我垂下眼，心裏說不上的一股莫名情緒席卷而來，下意識舉起茶杯抿了一口，卻不是茶而是酒，我忍著那股辛辣的味又一口盡數飲下，被嗆得連連咳嗽。
    鳳羽撫著我的背幫我順氣：“不會喝還喝這麼大口？這酒後勁大，待會兒有的你受的。”
    我臉頰發燙，委屈地囁嚅道：“我以為是茶。”身旁的人低下頭，放在我背後的手在顫抖，原來這廝是在極力憋笑。我惱了，伸手在他腰間狠狠一掐，就聽他悶哼一聲。這一聲倒不大，沒有影響宴會中人，倒是容玥往我們這裏看了過來。
    我故意向鳳羽身上倒去，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沒錯過她眼神一閃而過的嫉恨的光，但片刻後她嘴角微翹，看我的眼神充滿了不屑。
    果然如此，我心中已然有數，推了推鳳羽，悄聲道：“如果我沒猜錯，長公主是想趁著這次生辰宴把她的親事也定了。”
    鳳羽沒說話，摟著我的手卻緊了一分，我又道：“你應知道的吧？她想定親的對象就是你。”
    他乜斜著眼看我：“你也是知道的吧？所以才要跟我過來湊熱鬧。”
    我撇了撇嘴：“就是想來看一眼罷了。”
    “還說你沒吃醋？”他半眯鳳眸，一副早猜透我小心思的得意神情。看得我很想揍他一頓解氣。
    在我暗自咬牙切齒在腦海幻想將鳳羽大卸十八塊時，就聽見容辰豪爽的大笑聲：“容玥被我給慣壞了，讓真神見笑了，其實我早就有此想法，將容玥許配給你兒鳳羽。”
    我離開鳳羽的懷抱。錯過什麼了麼？怎麼宴會才開始沒一會兒就談婚論嫁了？
    凝神聽了眾仙家們的議論，才知曉那個坐在我們這桌對麵的，一身黑紅戰袍、正在與容辰對酒的美豔男子是鳳羽的父親淩火真神，鳳羨。他的長相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為長年鎮守幽冥界的戰將該是魁梧、豪邁、粗獷之類，卻沒想是個妖冶如花的，也難怪鳳羽能生得如此俊朗，他的容貌大半是繼承了父親的絕代風華。
    相比之下，容辰雖然與鳳羨年紀相差不多，但從外貌上看，容辰卻似乎老得許多。然後我又探得這定親一事似乎是容玥自己率先提起的，所以才有後麵這一出。由此，我倒是對容玥有點刮目相看。
    鳳羨卻不似容辰那般笑得開懷，隻是微笑道：“那還得先問過我兒的意思。”
    容辰剛要開口，容玥先他一步從容道：“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這些做兒女的豈敢有個不字，鳳神殿下，你說呢？”
    鳳羽嘴角露出一絲笑：“那是你，不是我。”
    容玥的臉色煞白。
    容辰的臉色難看至極，鳳羽如此不給情麵的拒絕，讓容玥難堪，更讓他在眾神麵前難堪：“淩火真神，你的兒子似乎不太願意與小女容玥定親？”
    鳳羨優雅地歎氣：“看來我兒是不太願意呢。”
    “你！”容辰想發作卻不得，“難道我女兒是不夠好，入不了你兒子的眼麼？”
    “令千金確實是位難得的佳人。”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拒絕？”
    “我兒自小性子跋扈不服管教，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場莫名其妙的定親，他自然是不肯被這麼糊裏糊塗給定了的。”
    容辰怒極反笑：“可真神似乎忘了一件事，其實鳳羽和容玥是有過婚約的。”
    “哦？我隻與先龍王容霄有過口頭婚約，令我兒鳳羽娶未來的長公主。”
    “那不就是了，容玥便是長公主！”
    鳳羨冷笑：“當年容夜還是太子，太子妃有孕，你我都明白這長公主指的究竟是誰。”
    “我知道當年真神與我兄長交好，但王位之爭向來如此，勝者為王，即便他是太子，也未必能坐的上龍王的寶座。”
    “若你是堂堂正正坐上的王座，那我鳳羨自然無話可說。”
    “你！”
    我聽到這裏，腦海中疑團重重。難道我爹爹會敗不是因為他心太軟，而是另有隱情？難道我娘親的病根也和此事有關？鳳羨真神說的那個婚約不會指的我和鳳羽？怎麼從來沒聽爹爹娘親提起過？哦，也許是我已經不是長公主，所以婚約也作罷，還是他們認為順其自然才是王道？
    想到這裏，我看向鳳羽，正好他也在看我。
    真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池水。
    我微微一笑，低下頭，複又看向他們的對局。
    “兄長太過仁慈，又易被兒女情長所擾，本就不適合居於王位，而且眾所周知，當年是他自己將太子之位讓給我的。”
    “那也好過你麵善心惡，無情無義。有你這無情無義的爹為榜樣，想必女兒也不會好到哪裏去吧。”
    原本和諧的場麵，被鳳羨寥寥幾句勾得劍拔弩張。容辰氣得渾身發抖卻沒法發作，容玥不堪受此等羞辱，捂著臉飛奔出大殿。
    “玥兒，玥兒！鳳羨！你別欺人太甚！我容辰是堂堂正正登上的皇位，問心無愧！豈能容你在此胡說八道！”
    “別忘了是誰對太子妃下的斂情毒，逼得容夜讓位與你，雖你給了解藥，但卻也害得她腹中胎兒天生缺少了情欲，如何還能愛她所愛？你得不到緋顏的愛，便絕了她孩子愛人的權力來報複，容辰，這就是你的堂堂正正、問心無愧？”
    震驚，還是震驚。我從來沒有想過事實原來是這樣子的。爹爹不說，娘親不說，為的是讓我過無憂無慮的瀟灑生活，他們默許鳳羽的接近，讓他粘在我身邊，以至後來娘親讓我給他送玉佩玉露，這都是在教我如何去表達喜歡與關心的方式，就因為我天生缺愛。
    顯然鳳羽也和我一樣才得知真相，我看向他，突然感覺心裏很緊張。會不會他今後從此都不會再出現在我跟前了？
    “一顆斂情，一箭雙雕，木龍王真是好手段。幸好他們一家如今也過得美滿，本神也不予追究，幾日後本神啟程回幽冥界，婚約一事以後還是休要再提。”
    好好的宴席，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回去的路上，我們一路沉默。
    鳳羽率先開口：“你別難過，先天不足，後天可以補上。放心吧，本神不會對你始亂終棄。”
    我白了他一眼，卻不似先前那麼惴惴不安了：“你爹爹當著這麼多人給我叔父難堪，會不會有事？”
    鳳羽無所謂道：“我爹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天帝都禮讓他三分，何況他常年在幽冥界，實力超群，在上界頗具威望。別說容辰不敢，即使他想報複也無能為力。”
    嘖，還真是有恃無恐。
    “那你說長公主會不會因此恨上你？”
    “她能拿我如何？”
    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倆都一樣囂張無比。
    夜深人靜，我又一次失了眠。
    這樣會不會對鳳羽不太公平，自那十枚果子來看他應該是十分喜歡我，但我卻沒有那種十分喜歡他的感覺，雖然書上說相愛不計付出，但我又沒能力愛人，那也就是說隻有他在無條件付出，而我在無限地接受，連該付出點什麼都不知道，雖然得了娘親指點送了玉佩，但是以後該怎麼辦？我難不成還靠著娘親指點一輩子？
    所以，隔天，我又一次敲響了老萬家的門。
    當老萬垂涎我手裏的玉露時，我挑著這適當的時機開口道：“老萬伯伯，我又來請教問題了。”
    ……
    “原來如此，”老萬聽了我的述說後捋捋胡須，“其實阿鯉你能為鳳羽小娃這麼想，已經是對他有所喜愛了。”
    我疑惑：“可是，我什麼也不知道，也沒感覺到。這樣的我能去做點什麼呢？”
    老萬笑道：“這就是你的問題了。你缺乏的就是一個主見，從而無法自立，總喜歡學書上的做法，靠著他人的指點才有方向，你必須要有自己的方向才是。”
    “那怎樣才能有我自己的方向呢？”
    老萬抬起手，朝遠方道：“也許這凡塵之中就有你要的方向。”
    我順著他手的方向望去，一片白茫。呆愣了片刻，再回頭的時候，老萬已經迫不及待地喝起了玉露。
    “謝謝老萬伯伯。”
    老萬呷了呷嘴，又灌下一口，囫圇道：“好說好說。乖阿鯉，伯伯再勸你一句，修行最重要，那個容玥我見過，一定不是什麼善茬，你且當心，要學會自保。”
    我覺得很有理，爹爹娘親這麼護我，我卻隻知道玩耍，實在大大有負他們所望。還有鳳羽，如果我能在凡塵之中找到愛他的方式，那我一定也不會拖累他。
    正想著，見老萬笑嘻嘻蹭了過來：“乖阿鯉，下次能不能多帶一點玉露呀？”
    我看了看地上空了的四罐玉露，僵硬地點頭應下。
    回到家，我躊躇良久，終於鼓足勇氣：“爹爹，阿娘，阿鯉想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