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越城進入十一月後，便是萬裏冰封，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但金黃臘梅似乎沒有受到影響，怒然綻放。
    白色海東青幾乎融進雪色中，但警惕性極高的侍衛季風還是發現了停在梅樹枝頭的海東青。
    “驚雷。”季風叫著它，但這隻和它主人一樣冷傲的海東青，連個施舍的眼神都沒有，無奈隻得去了廚房一趟，端來它最喜歡的梅花鹿肉。
    驚雷終於賞臉的飛到鐵架上，季風也終於拿到綁在他腿上的小竹筒。
    竹筒末端一個細小的刻痕，顯示它的來處。來自碧泉的信本來應該是那隻暗色海東青大鷹來送，很明顯驚雷是被大鷹踢出來的，難怪一臉的高冷。
    雄鳥追逐著雌鳥，到了驚雷這裏反而倒過來了。
    季風將竹筒信送進去是，大管家清越正彙報著後院新居的情況。
    “錦色春秋的保暖效果非常好，壁爐點燃十天了，房屋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坐在壁爐前的感覺非常好，王爺您可以多去那裏住住。”
    段淩寒坐在暖炕上，眼簾掀了掀，“本王還以為，你要拆了臨淵閣重建，就為了一個壁爐。”
    “……”那又是誰為了一個壁爐舍棄了女主人的扶雲苑，耗費大量財力物力拉了一支軍隊隻用一個月就將錦色春秋建好。
    “房屋和壁爐的設計非常完美，王爺身邊何時多了這樣一位高人？”清越垂在身側的右手拇指和食指輕搓了幾下，這樣一份圖紙放下去，絕對載滿金子而歸——並不是所有北方人都習慣了暖炕暖牆，整個冬天都窩在床上。
    還有那偶爾竄錯地方的煙和揮之不去的煙味。
    段淩寒看到他的小動作，心知肚明他是鑽進錢眼子裏了。等一個多月後錦瑟來了，他在這位忠心耿耿的大管家心目中的位置就要被擠到第二位去了。
    “大舅子寄來的，僅此一份。”段淩寒抬頭看了他一眼，“有什麼想法找他去。”
    清越眼睛一亮，但想到還在西北打戰的端木澈，熱情消減了一半。
    西北如今的戰局可不樂觀，大雪封山大批物資被阻攔在外半個多月，軍中物資怕是快耗盡了。
    “新居已經建好，物資也采辦妥當，王爺是否該告訴小的，婚期定在什麼時候了？”清越將多餘的想法拋開直奔主題。眼看都快進入臘月了，他能不著急麼。
    “當初說好三個月後，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段淩寒話頓住，抬頭看他，“今天幾號了？”
    清越一腦門黑線，“哦呦！我的王爺，今兒都冬月的最後一天，明兒個就是臘月了，您想正月娶親？”
    正不娶臘不定，他家王爺這是要標新立異？
    段淩寒自然是想到了，但臉色沒一點變動。三個月隻是隨口一說，他連日子都還沒訂。既然一開始就沒找媒人合八字，再特意看日子也沒必要。
    “臘月十二。”十二月十二，取個雙吉。他看向季風手中的竹筒，伸出手，“信。”
    季風連忙把竹筒信送上。
    看到竹筒上的刻痕，段淩寒提筆寫上幾個字，卷好放入新的竹筒中，“驚雷速度快，兩天就能送到。後天之前準備好一切，本王要去迎親。”
    季風接過竹筒，猜不出他是怎麼知道是驚雷而不是大鷹。“提前近一個月的時間，錦府會不會沒準備好？”
    “五天的時間，足夠了。”
    季風還能說什麼，隻能去照辦。錦府能準備好，端木澈就不好了。他可以預見，錦瑟收到書信時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王爺要親自迎娶？”清越眉毛抖動了好幾下，“您不會忘了昨兒個才擒拿了一個刺客吧？”
    “刺客是給你們練手的。”段淩寒展開信紙，不同以往的娟秀筆跡，隱約的指出執筆人是個端莊的女子——中規中矩的小楷字體，沒有一點出挑的地方，也沒一點靈動之氣。
    時間倒回兩天前，錦府竹園。
    李侍衛木然的看著雪白海東青為了一盤新鮮鹿肉，展出右腿一個勁的朝錦瑟伸。
    吃肉取信是兩隻海東青的習慣，但驚雷，你連竹園都沒飛出去落在小閣樓二樓的欄杆上，虎視眈眈的盯著血淋淋的鹿肉，你還有一點羞恥心不？
    本來為大貓準備的新鮮鹿肉半途易主，錦瑟隻當沒看到李侍衛心灰意冷的神情，坦然而緩慢的取出信展開。
    樓下，眼巴巴的看著樓上等著每日一釣的大貓，還不知道它的口糧被隻蠢貨奪走了。
    帶大貓狩獵，在鄉下受凍病了幾天，以及紫嫣落水險些喪命，現在人還渾渾噩噩的。
    總共就那麼幾件瑣事，段淩寒能從中看出什麼？
    已經看到了，就不能裝作不知。錦瑟轉回閨房，提筆寫了一封簡單的信。
    【驚雷似乎是餓了，把大貓的梅花鹿肉吃了，頗為不好意思的將它最寶貴的竹筒信留下，錦瑟無奈，隻得將信留下，替驚雷再寫一封信，表達它對主人思念之情。】
    然後呢，沒了……
    段淩寒瞪著信紙許久，發出一串低笑。錦瑟，這是生氣了吧。這麼好的小楷字體，卻看不出一丁點的情緒起伏，但話語間卻透露出不滿——驚雷心中梅花肉和大鷹並排第一，然後才是他這個主人，會思念他，也隻怕是她的一抹怨念。
    “王爺，錦瑟小姐被凍病了值得高興？”特麼不是喪心病狂吧？
    “病了？”段淩寒反應極快的翻過信紙，熟悉的字跡印出眼中。
    “紫嫣是誰？”已經看到，不問問都對不起自己。
    “陪嫁丫鬟中的一個，據說很漂亮。”段淩寒似笑非笑，語氣頗為玩味。
    清越抖了一下，明知是個女子的名字就不該問的。“……錦府家業不少，端木少爺從軍，錦瑟小姐嫁人，這麼多家業留給旁支？”
    “旁支？”段淩寒輕笑一聲，“他們有賊心沒賊膽。”
    清越困惑了，錦瑟隻是一個小女孩而已。
    他的困惑表現得太明顯，段淩寒想忽視都難，但有些事不需要說得太明白就沒意思了。
    “錦瑟曾一把火燒了一箱銀票，其中豐隆錢莊就有十萬，所以你不用再為建造錦色春秋花費的銀兩揪心了。”
    豐隆錢莊的幕後之人，就是他。
    清越瞪大了眼睛，然後是不以為然了。錢莊認票不認人，用錦家的錢討好錦瑟，他家王爺還可以再無恥一些麼？
    重點是那一箱銀票，究竟有多少銀兩啊……
    臘月十二，一個大吉宜出嫁的日子。
    溪水的臉已經黑到發紫了，而一旁的錦瑟好像沒一點意外的神情。“小姐，你猜到了？”
    “差不多吧。”錦瑟將完工的腰帶丟給她。“正月不娶臘月不定本來就是北陵國的習俗，他一時沒想到，時間差不多時他身邊的人會讓他想到。”
    “大少爺知道嗎？”第一次聽到這個習俗的溪水看錦瑟一臉風輕雲淡的表情，為大少爺默哀。
    錦瑟揉揉眼睛，將端木澈寫的嫁妝單子翻出來。是挺豐厚的，但和段淩寒的聘禮比起來，還是有些不足。
    溪水將腰帶收起，走到她身邊研磨。想到紫嫣被人推入水中，至今還沒查出凶手，就覺得煩躁。若是紫嫣沒有及時被人救起，錦府就添一樁命案，那錦瑟的婚事，可能就不太順利了。
    不想讓錦瑟過得順暢的，溪水第一個懷疑的就是祠堂，但被錦瑟否決了。
    “替代紫嫣的人選是誰？”溪水將毛筆遞給她。
    “若雨。”錦瑟筆下行雲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