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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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鎮,平日安靜祥和的鎮子,這段時間卻異常熱鬧。
酒樓,小館,街頭巷尾,莫不在談論著最近轟動江湖的事。
“俺那七舅姥爺在京城做捕快,你們可知道這最近鼎鼎有名的五屍案?”
鎮上王掌櫃的客棧裏,滿滿一堂的客人正圍在一個一臉滑頭的青年人身邊。這人是鎮子上的鬼靈精,什麼消息,他都第一個知道。
“說呀說呀,啥五屍案,這麼嚇人?”
人們吆喝道。
鬼靈精喝了口酒水,往嘴裏扔了粒花生米,慢悠悠道:
“說起這個五屍案,那還是俺七舅姥爺告訴俺的,你們可知道幾日前在咱們鎮外離奇死去的那些人?”
“這個我聽說了,聽說好幾號漢子都被人削去了腦袋!”
“那啥我還去看過了,現在地上那血還留著呢!”
“這麼嚇人,那我夜裏可不敢趕路經過那裏了!”
“誰說不是呢,要不咱們什麼時候請個道士來驅驅冤魂啊,聽說死的都是滅魔盟的人!”
“為啥死了,誰做得啊?滅魔盟那不都是鏟除魔教妖人的正義之士嗎?難道是遭遇了修魔教的不測?”
“有可能,畢竟滅魔盟最大的對頭就是修魔教!”
“那不得了了,咱們趕緊找個道士來化解這怨氣吧,我聽說鄰村死了人鬧了好幾天的鬼呢,甭說咱這死了一堆人。”
“對對,是得請個道士施施法,我就知道有個道士,法力通天!”
“是嘛,那趕緊請過來啊!”
眾人一致吆喝道。
“人家是京城最有名氣的道士,施一次法要好幾百兩銀子呢!”
“奶奶個熊的,這麼貴啊!”
“哎!要是那個厲害的桃女俠在就好了,哪裏容得這等魔人猖狂地作害!”
“就是,也不知道這桃女俠最近有什麼消息!”
“人家桃女俠是仙子!”
“嘿,我說你們還別不信,我哥在京城就曾見過桃女俠一麵,人家當真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
“哎呦是嗎,快給大夥講講!”
眾人找到了新的熱點,又開始議論起來。
突然“啪”的一聲,隻見鬼精靈猛地一拍案板,叫道:
“你們還聽不聽俺那五屍案啊!”
眾人回過神,連忙倒茶的倒茶,點菜的點菜,道:
“聽,聽,這都聽著呢,你說。”
鬼精靈又翹著腿扔了粒花生米,道:
“剛兒講哪了,對對,說那個五屍案,聽說近日有五起殺人案件,死的全是滅魔盟的人,而且現場死的人全都是被一劍削去了腦袋!”
“削了腦袋!那得多塊的劍!”
“是啊是啊,那劍法得多好!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南曉笙少俠的劍法快!”
“要我說,南少俠一劍足以取那妖人的魔頭!”
“咦,聽說那南少俠不是失蹤了好幾個月了嗎?而且是在與魔教那啥四大護法之一的玄武少王一起失蹤的。”
“對啊,這都快半年了!莫不也是遭到了不測!”
“不可能,南少俠武功那麼高,又是武林盟主的義子,得其真傳!說不定早已砍下那玄武護法的人頭!”
眾人再次偏離了話題,隻見鬼精靈又拍了拍案板:
“嘿,我說你們還聽不啊!”
眾人再次端茶倒水,:“聽,這不聽著的嗎!”
鬼精靈換了個翹腿的姿勢,道:
“俺那七舅姥爺預測,不出半年,江湖必定再次腥風血雨!滅魔盟與修魔教之間必定再燃戰火!”
“又要打起來了!”
“這次一定要攻破修魔教的老巢!”
“對對,把那些魔人全都幹掉!”
眾人說著,不禁熱血沸騰!都伸展拳腳,躍躍欲試。
“而且我聽說,這次滅魔盟將采取新的作戰路線,采取多線擾敵以迷惑敵人,做到出其不意,等攻到修魔教老巢的時候,說不定那些魔人都在睡覺呢!”
“說得好!就該這麼做!”
“對對,說的俺都想衝上去砍死那些魔人了!”
“俺那七舅姥爺還說了,這次行動還會請桃女俠!”
“真的啊!”
“那不得了,那桃女俠一出,還不殺的魔人落花流水!”
“切,人家也隻是說請,請沒請來還是個問題呢。”
眾人嘰嘰喳喳,好不熱鬧。
他們卻沒有發現,在這小小的酒樓的角落,坐著一個孤獨的人。
……
角落,木桌上隻有一壺酒,一把折扇,再無他物。
坐著的人正是那日樹林裏的青衣男子!
人聲鼎沸,眾人大扯特扯之時,一聲淡淡的問句驀然響起:
“魔為何,為何你們一聽到魔字,就想著有人殺掉他們呢?”
眾人驚疑之下,卻沒發現誰在說話。
“誰,誰在那裏!”
“管他呢,有病吧。來來來咱們繼續。”
“就是,魔教之人都該殺!誰叫他們是魔人。做那麼多壞事,就該見閻王去!”
“魔,就該任你們厭惡唾棄宰殺?你們可曾看見魔人做過的壞事?”
“你們可曾見過?”
“爾等又可曾見過正義君子做的苟且下流卑鄙無恥之事?”
驀的,淡淡的質問聲音再次傳來。
“草,今天邪門兒了,誰在那說話!”
“誰誰,給我出來!”
沒有回應。
除了在角落裏那個孤獨的人,酒樓還有誰?
然而那角落,卻早已空了。
……
青衣男子站在整個鎮子最高的閣樓頂上。俯瞰錯雜的全鎮。
他的目光追隨著街市上一道紅色的身影。
他苦笑,麵露澀味。
身後那一捧長發,被長風高高的吹起。淒涼寂寞至極!
“師妹,你還在想著他,對嗎?”
“既然你那麼想找到他,那我,就成全你。。”
“隻要你開心。。”
……
村外,山嶺,河堆草坡,牛羊四散。
剛過正午,整片草坡都似乎被頭頂上的那輪驕陽給曬蔫了。
小蝶最近又有重大發現。
阿木突然變得心不在焉,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阿木哥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小蝶湊上去,睜著大眼睛問道。
阿木不吭聲,冷峻的麵龐沒有一絲話語的表示。
小蝶想來想去,想到最後連最壞的結果都想到了。
“阿木哥哥,你不不是要離開了?”
對於小蝶而言,可能阿木的消失才是最壞的結果。
往往最壞的結果,都隱藏著最深的期盼。
阿木身體顫了一下,隻是麵色不改低迷。
小蝶馬上察覺,“不會,是真的吧。。”
“阿木哥哥,你不能走,我不準你走,走了小蝶就沒有人玩了。”
阿木在心裏歎了口氣,“該來的還是要來。”
自己在這裏過得很開心,這將是自己最美麗的一段回憶。
想著,阿木對小蝶第一次勉強的笑了笑。
而這笑,落在小蝶眼裏,意義卻顯得完全不同。
小蝶眼眶立馬就紅了。
接著眼淚成串兒了哭。
阿木苦笑,伸出手擦了擦小蝶的眼淚:“傻瓜,我不走。”
“真的?!”
小蝶帶著淚水,又笑了。
“阿木哥哥你說的哦,不許悔改哦!”
說這,小蝶拉起阿木的手,勾了勾指頭。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
十月。所有的花都凋謝的差不多了。
暑氣褪去,天氣肅殺而清涼。
阿木斜倚在河堆樹林裏的一棵大樹上,樹葉已落盡,隻剩突兀靜止的枝丫勾勒著空白和蕭瑟。
小蝶在下麵仰著頭,“阿木哥哥,村裏李嬸嬸送我的剛摘下來的李子,下來我們一起吃啊。”
大樹下,小蝶手裏捧著幾顆杏黃的新鮮李子,用水洗過了的。
小蝶還是一如的可愛動人。她笑起來,眼睛便宛如月牙。她今天穿的是素花織染的緞衣。
阿木落落拓拓的從樹上躍下來。
“阿木哥哥,今天有爺爺釀的花果酒哦。”
小蝶把手裏的李子塞進阿木懷裏,又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小瓷瓶。
阿木笑了笑,這酒,是顧老漢自己早早的酒釀好珍藏的,也是阿木迄今為止喝過的最好喝的酒,烈而不濃,香甜爽口,自己喝下去的第一杯,就已經離不開了。
阿木笑著接過。
草已枯萎泛黃。
小路邊田野裏石橋下,全鋪滿了落葉。這簡直像樹葉鋪就的大地。鬆軟,易塌陷。
阿木和小蝶坐在河堆上,吃著李子。
秋風漸起,撩起阿木的長發,他的臉上,刻著深深的落寞。
每當阿木發呆的時候,小蝶就在一旁小手撐著下巴,一雙大眼睛盯著阿木,嘟著嘴,歪著頭,尋思阿木到底想什麼這麼入神?
難道是那個他還念念不忘得大姐姐?
想到這,小蝶不禁下意識的討厭起那個大姐姐來。
管他呢,反正阿木哥哥說他會一直留在這裏不離開的。
小蝶又笑了。
秋風颯爽,空中飛滿了細碎的葉片。河堆原野上落葉連綿。恰似一道枯灰色的地毯。
阿木喝著酒,抬起頭,入眼是寂寥的秋空,是肅殺的秋色,是空曠的樹間槎椏。
阿木的目光偶然落在了先前斜躺過的楊樹上,忽然,他停住了目光。
他看見,那槎椏間,此刻飄著一根紅色的絲帶。
絲帶掛在樹枝上,像被風從遠方吹來。
……
秋意濃,百花殺,千葉凋。
而唯楓葉正紅。紅如血色。紅的欲燃。
夜。
楓林,楓樹合攏,滿地楓葉,正中央一方石桌,桌上有酒。
小蝶和顧老漢還有整個村子此刻都已沉睡,阿木穿好衣服,手裏攥著那條紅色絲帶,一個人走出門。
他去的方向,正是村外山嶺邊的楓林。
他歎息一聲,還是邁開了腳步。好像自從見到那條紅絲帶開始,就決定不得不赴一個人的約。
整個村子安靜的像熟睡的嬰孩,有低低的囈語,那是夜風,是沙啞的烏啼。
阿木的紅絲帶纏繞在手掌。
他走進楓林,看見那石桌旁站著的一個人。
人影嬌柔而朦朧,仿佛一陣風就能隨之飄起。
紅色紗綾,柔緞身材,青絲搖曳,裙裳及地,一張玉顏精致地無可挑剔。這女子不正是那日在樹林中把十餘莽漢打得落花流水的女子?
這女子看見阿木,立即迎了上去,臉上綻放出溫和的笑容。
“紅綾師姐。”
阿木看著紅衣女子走到麵前,淡淡一笑。
這紅衣女子竟是阿木的師姐!
這紅綾此刻在阿木麵前,變得溫婉無比,與先前在樹林麵對滅魔盟那群莽漢時的冰寒判若兩人。
她看到阿木穿著樸素的麻衣,看到阿木散亂的長發,看到阿木整個人還是記憶中那麼離群的站著。
紅綾不禁伸出手,撫摸在了阿木憔悴的臉龐。她的眼神如秋水,泛著偏偏激動卻偏偏哀愁的神采,楚楚動人。
她看著這張朝思暮想的麵容,心越跳越快。
“你,最近過得好嗎?”她溫柔而體貼地問道。
阿木握住紅綾停在自己臉上的皓腕,將之慢慢的拿開,輕聲道:
“我,很好。”
“看見你的紅絲帶,我就知道我必須離開這裏了,是嗎?”阿木頓了一下,反問道。
阿木語氣中帶著不甘心,或者說,是不舍。
紅綾慘然一笑:
“你,還是不願和我回去?”
“我,很喜歡這裏的生活。”
“可是,你該知道這裏不屬於你,跟我回去吧。”
“可不可以,給我兩天時間。我要處理一些事。”
阿木終究放棄了腦子裏的可能。
“可以,我等你。”
紅綾溫柔的看著阿木,像一個妻子,看一個自己深愛的丈夫般溫柔。但是阿木臉上還是一如的漠然和憔悴。
“你消失的半年,我一直在找你,我很擔心你,也不知道那日你走後,結果怎樣?”
紅綾關切的問著阿木。
阿木抬起頭,深呼吸一口氣,眼神中流露追憶:“那天,我輸了。”
紅綾一驚:
“怎麼可能,師父說你的武功即使是大師兄都比不過你,畢竟你還曾是。。”
“那南曉笙絕沒有那麼厲害。”
“我輸了,是真的輸了,武功也好,什麼都好,我輸了。”
阿木痛苦的閉上眼。
阿木又想起那個用劍指著自己的白衣男子,那個挽著白衣男子遠去的女子。
除了自己,別人都不知道,那二人,一個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一個是自己最愛的女人。
紅綾立刻想起一件事,難道,是因為她?
紅綾難過的走上前從後麵抱住了阿木。
“對不起,我,不該問。。”
阿木卻又輕輕的拿開了紅綾的手。好像刻意在製止紅綾對自己的關心。
“不關你的事,我自己沒用而已。”
對於紅綾喜歡自己這件事,自己一直知道,大師哥二師哥也都知道。可是自己卻不能,不能和紅綾在一起。
因為一個人,一個喜歡紅綾的人,讓自己覺得沒有資格去和紅綾在一起,阿木的腦海裏仿佛浮現出一個麵如冠玉般溫和、手執折扇的男子。
二師哥。他愛紅綾比自己愛紅綾,多得太多。
可是,愛本就是如此無奈。
若自己與紅綾在一起,那麼傷害的不僅是紅綾,還有他。
夜深。
紅綾與阿木道了別,約定兩天後,一起離開,去自己該去的地方。
阿木看著紅綾消失,歎了口氣。
鳥兒在天空飛翔,看似自由,其實一直在羅網之中。
半刻鍾過去了,離紅綾離開已經半刻鍾了,可阿木隻是站在這裏,還沒有走。
好像還有人在等著他,或者說,阿木在等別的人。
果然,風起之時,楓林中憑空出現了一個男子。
麵若冠玉,體型修長,腰間折扇,臉上帶著淡淡的哀傷。
這人,是那日也出現在樹林裏的青衣男子,是酒樓角落的那個男子,是在閣樓頂上喃喃自語的男子!
阿木沒有轉身,就已知道身後來的人,他慢慢開口:
“二師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