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和小蝶在草坡上靜靜的放牧著牛羊。
    碧空萬裏，山花荼靡，最盛的莫過於前麵山嶺後的桃花塢了，那粉紅色的燦爛都已籠罩了方圓幾裏。
    阿木現在的神情看起來很不錯。
    “阿木哥哥，你是不是會使劍啊？”
    阿木搖了搖頭。
    “不對，那不然你怎麼會有一把劍呢？”
    阿木沒有說話，隻是躺在草坡上，眼睛看著天空。
    “阿木哥哥，你很喜歡桃花嗎？”
    小蝶手裏編著花冠，好奇的向阿木問道。
    阿木伸了伸微酸的雙臂，坐了起來。
    “小蝶，你知不知道桃花的花語是什麼？”
    阿木的嗓音，透著一股沙啞和厚重。
    小蝶停下手上的編織，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搖搖頭。
    “阿木哥哥，你快告訴我嘛。”
    阿木隨手摘了棵金穗草，纏繞成一枚草戒指。
    “桃花的花語是，愛情的俘虜。”
    “俘虜？”小蝶不解的問道。
    是。
    它是賜封愛情的力量，是見證愛情的約定。
    阿木隨手將纏好的草戒指扔了出去，他的眼神，遠遠的望著遠處的桃盛開桃花的桃花塢。
    “阿木哥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大姐姐？”
    小蝶猶猶豫豫，最後還是童言無忌的問了出來。
    阿木沉默，那明亮的眸子瞬間黯淡下去。
    風從側麵吹動他垂在鬢邊的發絲，送走一縷淡淡的憂傷。
    ……
    阿木雖然沒有告訴小蝶，小蝶卻已猜出了七七八八。
    清晨，五更。天微涼，天未亮。村子裏的公雞開始打鳴。
    阿木的傷已好的差不多，他推著石磨，一圈又一圈，速度很快，但一點都不累。
    顧老漢舀了幾桶水，不時的倒在石磨上，碗裏的黃豆嘩啦啦的碰撞。
    而小蝶在一邊幫著雜忙。
    大約天亮之時，阿木挑著擔子，籃筐裏是熱騰騰透著豆乳香的白豆腐，同小蝶趕去鎮上。而顧老漢則早早的吆著牛去鄰村，找雄牛生牛犢子。
    阿木和小蝶沒走幾步，不巧聽說今天村子外的石橋塌了，不得已，阿木和小蝶選了另一條路。
    這是小蝶走的最長的一段路，饒是這個在山坡上跑慣了的可愛女孩此刻也累得走不動，阿木總是要停下來等小蝶好一陣。
    最後阿木不等小蝶反應過來，一把將小蝶拽到了自己的背上，一個人挑著擔子，又背著小蝶。
    “阿木哥哥，我還能走呢。”小蝶嘴上說著，臉上已經笑如花開，那雙手早也已攬住了阿木的脖子。
    “摟緊了。”阿木說道。
    小蝶翹起嘴角，拂了拂阿木有些散亂的頭發，滿足的趴在了阿木瘦弱的背上。
    “阿木哥哥，你累不累。”
    “阿木哥哥，要不讓我下來吧。”
    “阿木哥哥，人家和你說話呢。”
    一路上小蝶時不時關切的問道，而阿木就如木頭般，搖頭點頭，就是不說話。
    太陽籠罩著通體紅光升起來的時候，阿木背著小蝶剛好走到鎮上。
    小蝶從阿木身上笑嘻嘻的跳下來，踮起腳用手帕給阿木的額頭擦了擦汗。
    阿木一愣，然後臉頰迅速變紅。
    “呀，阿木哥哥你害羞了。”
    “才，才沒有。。太陽照得。”
    小蝶才不信，捂著嘴又偷偷笑了。正為捕捉到阿木的窘態開心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打趣的聲音：
    你們倆做什麼說什麼我可什麼都沒看見啊。
    小蝶轉身，就看見鎮上王掌櫃的女兒鳳儀在一旁也偷偷的笑著。
    “鳳儀姐你太壞了！”
    “哎呦，人家木哥哥都還沒說什麼呢？對吧，呆子木。”
    鳳儀大家閨秀地笑著看向了一旁安靜的阿木。
    “不許你叫阿木哥哥呆子，不然。。。不然。。”
    “呦，這是為情郎打不平呐，不然，不然什麼呀小丫頭，你那點心思我全知道。要不要我和你的呆子木說說亮堂話？”
    “鳳儀姐太壞了，不理你了。阿木哥哥咱們走。”
    說著，小蝶牽著阿木的衣角拽著阿木就往前走。剩下鳳儀在身後叫道：“哎丫頭，我這豆腐還沒買呢！別走啊。”
    “哼，就不賣給你。阿木哥哥咱們走。”
    小蝶在前麵假裝生氣的喊道。
    ……
    來的時候挑著的滿滿的兩擔子新鮮豆腐，此刻阿木挑著的是兩個空籃筐。
    小蝶仍是在阿木背上笑嘻嘻的，手臂緊抱著阿木的脖子。剛才在鎮子上，又有好多人誇自己和阿木哥哥，就是不知道阿木哥哥心裏是怎麼想的。
    小蝶胡思亂想著，又不由的抱緊了阿木的脖子。
    “小蝶？”
    “嗯？阿木哥哥你主動和我說話哎！”
    “那什麼，你勒的我喘不過氣來了快，能不能鬆鬆。”
    “哦，對不起啊。。沒注意，嘿嘿。”
    小蝶俏皮的吐了吐舌頭，羞赧的笑了笑。
    要是能天天這樣多好，趴在阿木哥哥背上真好。
    小蝶小聲的嘟囔著。
    也不知道阿木有沒有聽見。
    小蝶漫不經心的看著路旁人家栽的的茉莉樹，還沒有開花。
    遠處是新草初長的田野，雜花在晨風中搖晃。有白色翅膀的小鳥發出幾聲脆鳴然後竄入樹林竄入草澗飛過黛色瓦片的屋頂消失不見。
    五月，人們穿著薄衫下田耕鋤，田地裏的老牛被大爺們套上耙在來回翻著新土。
    老奶奶老爺爺留在家裏收拾菜園，年輕的壯丁大半都去鎮上找酬金更高的活作，在田裏的大都是那些年過半百的中年人。
    薄霧，晨光，晃動的蘆葦蕩，殘留涼意的小溪，綠如碧波的田地，低沉的牛哞，靜穆的村落，和風，平靜，一切安詳而自在。
    小蝶看了一圈，又把眼神集中在阿木的臉上。看阿木略帶冷酷的臉龐，看阿木沒有色彩的雙眸。
    阿木幾乎很少眨眼睛，不僅僅是在阿木最初呆在小蝶家裏時的不眨眼。
    這是小蝶近來的重大發現。
    小蝶還發現阿木的許多怪異之處，他簡直像個謎。
    比如阿木做的飯明明不好吃，卻很管飽。下次還想再回味一遍。
    比如阿木有一雙白淨修長的手，但縫補衣服時的走針卻歪歪扭扭異常難看，而且做那麼多活手上很少起繭。
    比如有時候大半夜發現阿木不睡覺而是人已到了屋頂，不知看哪裏，也不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麼。
    又比如明明有把劍但偏偏不會劍法。身體很好卻一點武功不會。
    又比如阿木經常呆呆的看自己的爺爺做豆腐，而且一看就停不下來，自己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
    但最可恨的是，多少男孩子找自己玩自己都不去，自己找阿木玩阿木卻老是半天不說一句話。
    想到這裏，小蝶下意識的狠狠在阿木的背上擰了一下。
    “嘶——”隻聽阿木倒吸一口冷氣。
    小蝶猛地回過神來，掀起阿木脖子處的衣領，瞬間看見那塊皮從蒼白變成火紅。
    “額，阿木哥哥，小蝶幫你抓虱子呢，對對，是虱子，嘿嘿。。”
    笑到最後，小蝶自己都覺得笑得心虛的不行。
    ……
    七月，初夏。
    阿木已經在這裏住下了三個月，夜晚一個人在屋頂看深邃夜空的時候，他曾想過自己會不會在這裏生活一輩子。
    阿木打心裏非常喜歡這種生活，遠離江湖，遠離紛爭，遠離心底的疲憊。然而，在這裏，在這僻遠的村落，他自由的像隻隨意飛翔的鳥兒，雖然他不經常笑，但並不代表他心裏不快樂。
    有時候，笑也不一定代表著快樂。
    唯有那一幕，那一件事，讓阿木內心從未平複下來，阿木必須用這種忙碌中帶著稍許愜意的生活來掩蓋那一幕帶給自己的傷痛。
    一個人深夜的時候，總會撕開繃帶找一道傷口，代價是回想起一些事的苦痛。
    並不是手賤，是記憶太過洶湧，像鎖不住的猛獸。
    這樣像鳥兒一樣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生活，讓阿木放下了一切戒備，全身心都融入了這間平凡的村落，這平淡的人家生活。融入了這依水而生的小村莊的每一寸田地，融入了磨坊那不時飄起的豆乳香。
    也融入顧老漢爽朗的笑聲和小蝶天真的笑容。阿木覺得這是上天給自己的禮物。
    可是有多少人忘了，就算鳥兒飛的再高，再遠，它也逃不過天空的束縛。
    阿木仰躺在屋頂，心裏暗暗的歎息了一聲。
    這種日子，想要長久，太難。
    因為，自己本不屬於這裏，一切，都會再變回去。
    八月，家家戶戶院子大門前都開滿了蜜槐，茉莉，月季，使得這山前水邊的村莊繽美異常。
    天氣也漸漸炎熱起來。空氣中都是陽光熏蒸的花木的清香。
    小蝶頂著一個大鬥笠，跟在拿著榆木鞭的阿木身後。阿木把羊群趕上了田裏河堆上的楊樹林裏，便尋了陰涼處躺了下去。
    “阿木哥哥，我發現一個非常非常嚴重的問題。”
    小蝶盯著阿木，眼睛睜的大大的。
    “又要和我比瞪眼？”
    阿木挑了挑眉毛，看著小蝶一臉的純潔的笑，問道。
    “不不。”小蝶使勁的搖搖頭。
    “哦？”阿木反問了一句，沒再問下去，拿來小蝶放在地上的鬥笠，蓋在了臉上，像是睡覺了。
    “阿木哥哥你簡直是頭豬，到哪裏見地就躺，一躺就睡！！！”
    小蝶抓著阿木的手臂，使勁的拽。
    阿木眼神低迷，苦笑著被小蝶晃來晃去，便起身，湊到小蝶麵前，鼻子幾乎貼到小蝶的鼻子。
    阿木認真的開口：“在這裏，不許動，我去打水給你喝。”
    ……
    青衣河。橫穿白水鎮的一條平緩的溪河。
    也是村外唯一的一條河。
    八月，唯有青衣河這個地方暑氣不那麼盛，那河水終年帶著絲絲涼意。
    阿木手裏拿著一個細細的木壺，正在彎著身子舀水。
    突然，他聽到不遠處馬蹄奔騰的聲音。
    那是正北，臨近白水鎮的一片樹林。
    馬蹄聲伴著囂張的狂笑聲，嘶鳴，不安，還有器物相碰跌碎的聲音。
    阿木皺了皺眉頭，望向那樹林，隱約能看見一群穿著汗衫騎在彪馬上的莽漢，他們圍困著什麼東西在大聲的笑。
    阿木記得人們說過每到夏天，村裏的王老頭就會在樹林裏擺個簡單的攤棚賣西瓜給來往的路人。經過白水鎮，從白水鎮出來去遠地的人走累了，莫不是在王老頭的瓜棚裏駐足一會，吃塊西瓜消消暑氣。
    三天前自己和小蝶路過那裏時，王老頭還送給自己和小蝶一人一塊大西瓜。阿木立刻想到是王老頭出事了。
    阿木把木壺別在身上，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