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聽完平遙的解釋，微微頓了一頓，再動筷時臉上依舊淡淡的，沒說什麼，也看不出來反應。
    好在平遙也習慣了，倒不覺得難堪。之前共同住院的那幾日，平遙就已經清楚，和葉秋這樣的人呆在一起，就要有沉默是金的覺悟，沒有陪鋸嘴葫蘆當悶嘴葫蘆的金剛鑽，就別攬葉秋這個瓷器活兒。
    在這樣的認知下，平遙以為這頓飯注定要沉默著吃完了，卻不想忽然聽見葉秋問道：“不苦嗎？”
    “啊？”平遙猛地抬起頭來，這到底是葉秋主動發出的聲音，還是自己腦內產生的幻覺？
    葉秋將目光投向平遙麵前的菜，言簡意賅地提示了兩個字：“苦瓜。”
    “哦、哦！不苦！苦瓜是有點苦，但和雞蛋一起炒就不苦了！”平遙受寵若驚，平遙心花怒放，葉秋竟然主動和自己說話了！葉秋竟然主動關心起自己的菜了！那可是葉秋啊！惜字如鑽石的鋸嘴葫蘆葉秋啊！
    平遙就爽歪歪了，身後瞬間豎起一根無形的大尾巴，搖啊搖啊搖：“你要不要嚐嚐？好吃！”
    “……”葉秋看了眼忽然化身大型犬的某人，默默地從平遙的盤子裏夾了一筷子苦瓜炒蛋。
    某人的雙眼裏就要冒出心心來了，糙漢形象徹底棄之不顧，一臉欠摸欠誇的薩摩樣，巴巴地盯緊葉秋的嘴巴：“怎麼樣？好吃吧？”
    “……還行。”
    “嘿嘿嘿嘿嘿，你是沒吃慣。哦對你愛吃甜的，那下次給你加點糖？跟你說啊我特別會炒這道菜，哪天你去我家……”
    第二天，平遙起了個大早，站在寢室的窗戶前麵，對著樓外的玉蘭樹做了幾個伸展運動，頓覺活力四射，神清氣爽。
    中午去美院門口等葉秋下課，一起去食堂，平遙一個人吃掉了一塊錢量的米飯。
    下午第一節馬哲課，平遙趴在倒數第二排睡午覺，被大師兄捅捅捅捅醒，對他豎了個大拇指：“你小子行啊，聽說葉秋都被你拉來看比賽了？”
    平遙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掉個頭繼續睡，夢裏看見自己在比賽的最後10秒鍾內投進一個漂亮的三分遠射，一球定乾坤，將數學係那幫蠢蛋打得落花流水。
    平遙是流著口水樂醒的。
    抹了抹嘴角，平遙心情舒暢地伸了個懶腰，這樣的狀態保持下去，晚上的比賽肯定沒問題。
    18點，東一籃球館隔壁的更衣室內。
    “為啥爺是22號？！”平遙跟剛到手的球衣大眼瞪小眼，自己跟2就這麼有緣嗎？！
    “這才符合二哥你的氣質嘛，”負責訂製隊伍球衣的小四毫無愧疚地拍拍平遙的肩膀，說話間配合上一個無比少女的表情，“萌萌噠！”
    “……”平遙吐了。
    18點40分，機械工程學院隊進場熱身。
    平遙一上場，就頻頻地往觀眾席上瞟，帶得別人也無法專心做準備活動了，紛紛停下來跟平遙一起看，邊看邊七嘴八舌地問：“平遙，你馬子？在哪？”“今晚有女神來嗎？什麼係的？”
    結果被隊長曹章一人賞了一個毛栗，罪魁禍首平遙兩個。
    最後還是替補球員陳赫給平遙指了條明路，平遙捂著腦袋，順著陳赫的手望去，終於在西側觀眾席第七排邊上的角落裏，看到了葉秋。
    葉秋坐在位置上，穿一件平遙沒見過的白Tee，似乎也在往這邊看來。
    還有十幾分鍾開場，他這麼早就來了？
    觀眾席昏暗，平遙看不清葉秋的表情，但他的心裏暖乎乎的。
    場中央觀察指導的曹老大欣慰地發現，自從賞完毛栗子後，隊員們的集中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連最不老實的二師弟也不再東張西望，開始活力滿點地投入熱身了。看來毛栗子果然是個好東西，應當常常賞賜、多多頒賞。
    19點，東一籃球館內一聲哨響，機械製造及其自動化專業VS數學係的求偶決鬥賽準時開始。
    數學係隊員的平均身高不及機械工程隊，最高的那位隊長，即大師兄的“情敵”，也隻有180cm，比平遙還矮上三公分。但矮有矮的好處，上半場開場2分鍾後，平遙就發現，對手在靈活性上更勝他們一籌，速度也很快，總的來說，是一支來勢凶猛的攻擊型球隊。
    但機械工程隊的首發們也不是吃素的。大師兄曹章同學跟籃球打了一輩子交道，現在是校隊裏知名的中鋒，端的搶得一手好籃板，蓋火鍋的技術更是一流。
    再看22號平遙，雖然是鋒線選手，卻同時擁有後衛線球員的投射能力，能突能投，也能不時送出精準的傳球，直讓防守他的對方8號頭疼萬分。
    這樣全能的進攻力，讓平遙在球場上迅速地耀眼起來，卻也令他成為對方的重點防守對象，除了8號以外，對方的10號也跑過來盯他。隨著兩隊比分芝麻開花節節高似地比著往上升，平遙的汗出得越來越多，胸膛劇烈起伏，氣也喘得厲害。
    中場休息時，曹章擰開陳赫遞過來的水，一口氣灌下小半瓶，抹抹嘴，對平遙道：“第三節你別上了，恢複下體力。”
    平遙頭上搭著毛巾，聞言擺了擺手，擦了把脖子上的汗：“上，我沒事。”
    說完就去看對麵的觀眾席。
    那邊燈光昏暗，一片陰影中，平遙沒有找到葉秋的臉，隻好轉而低頭去盯自己的鞋尖。
    他想，他一定要漂漂亮亮地打完這一場，不僅僅是為了大師兄的愛情。
    他覺得此刻的自己，有點像努力要考100分給家長看的小學生，急切地想向在乎的人證明自己的實力，急切地想看到那個人的笑臉，聽到那個人的讚許。
    他不禁有些疑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葉秋在他心中的分量，變得這麼重了呢？
    起身時，平遙舉起手臂，朝著西側觀眾席第七排角落的方向，比了個大大的V。
    等我勝利歸來。
    他知道他看得到。
    葉秋坐在昏暗的觀眾席角落裏，注視著明亮的球場中心。
    下午沒課，他在畫室裏將上周的一副油畫收尾後，簡單地吃了個雞蛋餅，便早早地來到了籃球館。
    出乎葉秋的意料，這場決鬥賽的影響力十分地廣，本係外係觀賽者眾多，離開場還有半個小時，觀眾席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坐了不少人。
    葉秋刻意避開了人多的地方，選了個邊兒上不起眼的位置。可饒是這樣，還有兩個開場後姍姍來遲的小姑娘，因為找不到其它位置，挨著他旁邊坐下了。
    葉秋不動神色地往另一邊挪了挪。
    看她們一臉興奮兩眼放光的樣子，就知道不是單純來看比賽的。
    果然，屁股還沒坐穩，橘紅色長發的鵝蛋臉女生便急急地對同伴道：“那裏那裏！22號！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帥哥！”
    她身邊栗色梨花頭的圓臉女生便伸長脖子，望著賽場中間問道：“哪個哪個？哪個22號？”
    “還有哪個？就是白色球衣的那個。啊進了進了！”
    葉秋順著女生的手指望過去，看見平遙向後跳起，手腕微勾，籃球從手心推出，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後，幹淨利落地進了籃。
    觀眾席上頓時一片歡呼，鵝蛋臉女生更是激動得跳起來，手搭嘴邊做喇叭狀，高聲喊道：“三分球好帥！沈平遙，我愛你！——”
    周圍立刻響起一陣善意的哄笑聲，連場下的平遙也朝這邊望來。
    平遙的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上麵閃耀著汗水的光芒。臉型有棱有角，臉上五官分明，雖然哪一樣都不特別出挑，但搭配在一起也會讓人看得舒服。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著肌肉，是那種由於常年堅持運動，自然形成的、恰到好處的肌肉塊，既充滿了力量，又不會過於健壯得嚇人。
    再加上183cm的高大身材，身著22號白色球衣的沈平遙，散發出一種陽剛又陽光的天然俊朗，矯健地奔跑在令他大顯身手的籃球場上，耀眼得宛如高高在上的國王。
    葉秋下意識地就對平遙笑了笑。
    一定是被旁邊的小女生們傳染了，竟然想得出這麼肉麻的形容來。
    笑完才想起自己坐在暗處，燈光下的人應該是看不到的。
    不想場下的平遙卻似乎愣了愣，隨即大大地咧開嘴，朝這邊露出整整齊齊的一口白牙。
    於是輪到葉秋愣住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覺得平遙是在看著自己笑。
    一定是錯覺。
    “他望過來了！他在看我！好性感！”旁邊的女生激動叫道。
    “不是看你，明明是在看我！”女生的同伴提高聲音，臉色緋紅地反駁。
    “他哪裏看得到你，你坐得這麼暗！”
    “你不也是一樣！”
    葉秋莞爾，沒想到沈平遙看上去傻傻愣愣的，竟然這麼招女孩子喜歡。
    說實話，葉秋不喜歡籃球，這項激烈的對抗性運動，會讓他想起某些一直極力逃避的回憶。
    因此他球賽看得極少，也不大懂得場上的規矩。但饒是這樣，他也看得出，這場比賽，並不好打。
    上半場結束時的比分是43：39，機械工程隊暫時領先。但就如同比分所顯示的一樣，數學係隊緊咬著平遙他們不放，始終將分差保持在10分以內。葉秋看到平遙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粗喘，知道他們打得辛苦。
    便想起之前平遙說到這場球賽時，語氣中流露出來的重視，眼神中掩藏不住的期待，便想起下半場開始時，平遙手臂朝天比出的V。
    葉秋暗暗地握緊了拳頭。
    他希望平遙贏，他相信平遙一定會贏！
    正在這時，觀眾席上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葉秋身邊的鵝蛋臉女生尖叫著站起來：“啊！有人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