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兩家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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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葉、葉秋啊,你好、好點了嗎?”剛才還牙尖嘴利、滔滔不絕的大師兄突然變成結巴了,兩顆小綠豆眼卡巴卡巴的,眼神飄忽不定,最後落在自己鞋尖上。
“你、你回來了,醫生怎、怎麼說?”話一出口平遙就鬱悶了,自己又沒做虧心事,怎麼也跟著結巴上了?結巴個毛線啊!
“我好多了,醫生說明天出院。”葉秋慢慢地往床這邊走來,平遙看著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隱約覺得他似乎不太高興。
雖然說葉秋這個人吧,大部分時間都是麵無表情的,但平遙就是覺得,今天的葉秋,看上去和平時不太一樣。
難道是聽到剛才他和大師兄的話了?那也應該高興才對啊,那幫混蛋惡有惡報,可是被修理得很慘呐。
“沒事就好,我下午還有課,先、先走了。”笑得一臉別扭的大師兄站起來,對平遙交代了一句有事打我手機,再匆匆地對葉秋點了點頭,就腳底板抹油,溜了。
目送了大師兄來去如風的背影,平遙稀裏糊塗地摸了摸自個兒腦袋。真是的,一個兩個都這麼奇怪。
對了,差點忘了!平遙摸完腦袋,秒秒鍾把奇怪的大師兄拋到腦後,轉身就推銷起了自己一上午的勞動成果:“吃橘子吃橘子,我剛剝的,新鮮的!知道你愛吃!”
葉秋的眼中似乎、也許、好像閃過了一道光芒,但那道光芒太過短暫,以致於平遙懷疑自己又眼花了。不過也無所謂,葉秋這小子的眼睛從來就好看得沒天理。
好看得沒天理的葉秋停在床頭櫃前,在某人期待的目光中拿起一個赤身X裸X體的橘子,安靜地打量了一秒鍾後,對著旁邊床上眼巴眼望一臉“我能幹吧?”的平遙,認認真真地道了兩個字:“謝謝。”
葉秋的眼睛很大,卻大而不楞,清明清明的,用平遙的話說就是,黑是黑白是白的。
此外再深的,平遙這個五大三粗的碴子就形容不好了。但如果用姑娘般纖細、詩人般文藝的語言描述出來,那就是:澄澈得過了頭,反而生出一種百尺幽潭般的深邃來,那麼靜靜地注視著你,仿佛能把你的三魂七魄都吸了去。
平遙不曉得自己要被吸了去,隻覺得每次被葉秋這麼認真地注視著時,自己的臉皮都熱得能燒起來。手腳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好像放在哪裏都不自在。也不敢再盯著葉秋看了,挺大一老爺們慫得跟小媳婦似的,垂著眼睛強撐麵子:“客、客氣啥,不就是幾個橘、橘子嗎?”
得,又開始結巴了。
誰知葉秋忒不體諒人,不退反進,偏低的聲線在平遙頭頂響起,簡直要把平遙的耳朵燒出一個洞來:“那天晚上也多謝你。”
“啊?哈!沒事兒,舉手之勞!”平遙胡亂地抓過一本雜誌,將裏麵的銅版紙翻得嘩嘩響,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在緊張個什麼。若床邊站的是個豐乳肥臀的大姑娘,那還勉強說得過去。可人家葉秋雖說長得秀氣了點吧,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都能看出這是個純帶/把/兒的,一點商量都不用打。
老媽和老姐常說自己缺心眼、少根筋,看來還真是。合計了半天也沒合計明白的平遙有些鬱悶地想。
第二天,葉秋出院,將幾件換洗衣物簡單地一裝,便準備出門了。
平遙在後麵喊住他:“你就這麼走了啊?”
葉秋點點頭,疑惑地看著他。
“不用告訴你家裏一聲?你家人不來接你?”平遙抻著脖子往外望,想起自己的老媽老姐,一天三次地來給自己送湯送飯。跟她們說了多少次,自己身體好著呢,真的不用大老遠地天天跑來跑去,多辛苦。可人家倆人不聽,照樣看護到快半夜才走,第二天天不亮又來了。搞得現在整層樓的醫生和護士,對她們兩個“走讀”的,比自己這個“常住的”還眼熟了。
葉秋家裏卻沒有人來過。
就算輕微腦震蕩聽起來似乎沒有急性胃出血那麼嚴重,好歹也是腦袋上開了口子的,流了那麼多血,還住了三天院。就連平遙媽這個路人甲都心疼得不得了,一個勁兒地說造孽啊造孽,好端端一小夥子怎麼就遭了這個罪,每次送飯時都不忘給葉秋捎上一份。
葉秋的父母親戚卻從未出現,葉秋也從未提起過他的家人。
住院的三天裏,葉秋隻接了一個總長不超過兩分鍾的電話,總共隻說了三個詞:“嗯”、“好”、“再見”。
放下電話後葉秋的表情沒什麼變化,見平遙鍥而不舍地盯著他,才輕描淡寫地說了兩個字:“我哥。”說完便繼續專注地看畫冊了,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平遙神經再粗,這麼強烈的對比下也覺出不正常來了。但畢竟是人家家裏的事兒,葉秋不主動說,他也不好多嘴去問。隻是看葉秋一個人在醫院裏住了三天,換洗衣物都是大師兄從宿舍裏幫他帶來的,平遙媽不送飯的時候他就拿難吃的醫院餐對付。生病時沒個人關懷照顧,這臨了出院了,還沒個人來接他,平遙就覺得葉秋怪可憐的,這一可憐,就把一直憋在心裏的疑問給問出來了。
葉秋臉上淡淡的,聲音也淡淡的:“不用,我自己回去。”手放到門把上,又回過頭來,看著平遙,補充了一句,“我明天來看你。”
“我說你在那兒臭美什麼呢?這屋裏頭也沒有性感小護士。”平遙的大姐平蘅從掃帚把上抬起眼睛,不解地看向自家不讓人省心的老弟。這家夥不知道又著了什麼魔,從起床開始就拿著麵鏡子上下左右地照,下巴上那幾根毛都快刮了一個小時了,臨出閣的大姑娘也沒他那麼精細。
“小護士沒有,大美女不是有一隻?”平遙惡心巴拉地對老姐拋了個電眼,不出所料地吃回一記笤帚疙瘩。
“待會兒小女友要來?”家暴完親弟弟的平蘅大姐心情大好,放下掃帚打趣道。
“小女友算什麼啊!沒聽說過那句話嘛,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哎姐我錯了!手足可以斷衣服不能不穿!哎姐、姐,你把那拖把放下!那是鋁的、鋁的!哎喲!……”
葉秋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沈家大姐痛毆沈老二的場景。
對了,一直忘了說,平遙姓沈,隻是大家經常默契地忽略了他的姓,親切地直呼其名,平遙。
那葉秋是怎麼叫他的呢?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後,當平遙不經意地想到這點時,他驚訝且悲傷地發現,在他們認識的前兩年中,葉秋是沒有主動叫過他的。而那屈指可數的寥寥幾次對話裏,葉秋也都用人稱代詞“你”代替了自己的名字……
內牛滿麵。
扯遠了,把鏡頭拉回當下——葉秋愣在門口,沈家大姐愣在床邊,一隻手還舉著拖把。而沈老二呢?抱著腦袋在被子裏縮成一坨,正堅貞不屈地嚷著“爺這麼英俊瀟灑的……頭可斷,頭型不可亂!”可惜被一床棉被這麼一捂,傳出來的聲音甕聲甕氣,氣勢一下子就去了一半,再加上那大大一坨拱來拱去的造型,實在是:英俊瀟灑沒有,奇二無比萬分。
不忍卒視。
最後還是大姐平蘅掀開被子,把不爭氣的弟弟揪了出來。
二傻子平遙被揪出來時還在那兒叫喚“姐你別薅我頭發板寸也是有尊嚴的!”,可當他不經意間一抬眼,瞧見門邊上站著的那個人時,立馬自動自發、幹淨利落地消了音,抱住腦袋就又要往被子底下鑽,被平蘅眼疾手快地按住。
保持著撅著個屁股的姿勢僵了半晌,平遙才緩緩地轉過來半個腦袋,朝著門那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嘿嘿,你也來了,真巧。”
不巧,我昨天說過了。葉秋心裏想著,卻沒有說出來。他看著沈平蘅走過來,朝自己客氣地笑了笑,於是也還了一個客氣的笑。沈平蘅關上門出去,他走到平遙床邊,在椅子上坐下。
平遙俯趴在那兒,側臉貼在枕頭上,一臉死豬樣地哼哼唧唧:“爺的一世英名啊,玉樹臨風風流瀟灑灑脫不羈啊……就這麼毀在那個暴力女手裏了……”
“還好,沒全毀。”
“啥?”平遙眨了眨眼,沒聽清。
葉秋拿起床頭櫃上的一個藥盒,眼睛掃描著盒身上的說明文字,嘴角上挑,勾出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毀了99%,還剩1%。”
“還有1%呐?!”聽到這話的平遙瞬間滿血複活,翻起身指著自己的臉問葉秋道:“那是不是已經足夠玉樹臨風風流瀟灑灑脫不羈了?”
昨天葉秋說今天來探病,平遙就深深地覺得,雖然隻隔了一天,但也不能在前病友麵前太過跌份。於是打下生以來頭一遭,平遙從早上起床後就開始捯飭,比大姑娘還認真地捯飭了一上午,為此還挨了他老姐的若幹白眼和一頓胖揍。雖說剛剛迫於家暴形勢,在被窩裏拱成了一隻豬,玉樹臨風的形象稍稍崩塌,但他好歹還有一張自恃帥氣的臉,總不至於太過寒磣了不是?
“……”葉秋放下藥盒,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平遙半晌,想了想,認真地回答了四個字,“不忍直視。”
“……那也是帥氣得不忍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