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殷踮起腳尖跑回房，恍然發覺不知什麼時候陣法已經被消除了。
    皇甫桀是對自己太過於自信，還是對他太過於放心？蘇殷摸摸下巴，和著衣服鑽進冷被窩，打了個哆嗦。
    管他呢，皇家的，無非是狗咬狗，他巴不得這兩兄弟打起來。
    皇甫桀名揚四海的是荒淫、好色，壞名聲是和他兄弟皇甫铖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二人唯一的不同之處就是前者臭的婦孺皆知，後者的臭是光輝正直外表下的一股暗流。所以，這次皇甫桀打著開堂會的旗號，是準備借著魚目掩護珍珠，采取重點打撈政策了。
    也是，大海撈針的盲目做法本就不符合皇家野心勃勃的個性。
    第二日，蘇殷吃好睡好，一本滿足的橫在院裏的竹塌上曬太陽。
    “公子，這是今晚劍舞要穿的服飾……”
    被分派來照顧蘇殷的丫頭小聲說著，見蘇殷合著眼，輕手輕腳將衣服放在榻邊的石桌上，剛要轉身卻被蘇殷拉住了手腕。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少女撲通一下跪在蘇殷腳邊，雙手不斷扇自己耳光，眼裏噙滿淚水。
    蘇殷皺眉，這裏的仆從不知為何對他總是格外小心翼翼，他住了不過一日，卻已經換了三個婢女。
    蘇殷自道沒有三頭六臂，不至於把她們嚇成這樣。他搖搖頭，看到那還梳著兩個垂掛髻的少女把臉蛋扇得通紅，心中不免煩躁。
    “別打了。”
    低沉的嗓音倒確確實實把少女唬住了，她抽抽噎噎的揉著眼睛，看著蘇殷的眼神驚恐不已。
    “就算我是色狼，也隻對男人感興趣，你們這一個個小丫頭哭喪什麼？”
    少女嗚咽著道：“照顧不好公子，王爺就要把我送出府去……”
    蘇殷翻了個白眼，“我何時對你們不滿過，這麼說……前麵那兩個小姑娘也被送走了？”
    “王爺府從來不留下人的，王爺、王爺說要給公子找個合心意的，跟著伺候一輩子的人……”說著說著，小丫頭飛快的瞄了蘇殷一眼，低下頭去。
    蘇殷噎了半晌，才道：“逍遙王爺是在給兒子挑媳婦呢？”
    丫頭臉紅的快滴出血來，蘇殷也不去逗她，拿起桌上的衣服翻來覆去的看。
    原本以為皇甫桀還真要叫自己唱大戲，沒想到是劍舞，也算他心細，蘇殷唱歌……的確沒叫床來的好聽。
    純白的窄袖衣袍，衣擺上繡著精致的祥雲花紋，腰間別出心裁掛了淡藍流蘇，還有一對玲玲作響的銀製腳環。
    雖說是做堂會，但衣服緊致嚴密，除卻頭臉和雙手雙腳，不該露的地方一點也沒露。
    逍遙王到時看得起他，給足了臉麵。
    “怎樣的才算合我心意的，能跟著伺候我一輩子的人？”這話說來不免自己也感覺好笑，他蘇殷合心意有什麼用，重要的是得對逍遙王的胃口啊。
    少女怯怯道：“王爺說，公子一個眼神奴婢就得能會意，公子難過就要哄著，公子出門要隨著，公子有危險要奮不顧身，公子生氣了要主動認錯，公子……”
    “行了行了！”蘇殷被一口一個公子繞的頭暈，“你家王爺給我找的不是媳婦，是老媽子。”
    說著，蘇殷倏忽眼神一暗。言婼風那小丫頭騙子，可不就是自個兒的“老媽子”麼。
    幾個月過去，夜十九、言婼雲、靖宏等人都是杳無音信，婼風，怕也是凶多吉少……
    言婼風好動，皮的像是鄉村少年蘇殷的翻版，而且腦子活絡，跟著蘇殷闖蕩幾年察言觀色的功夫算是練到爐火純青。可眼前的少女，膽怯、羞澀、質樸，和言婼風根本不是同一類型的人，不知道皇甫桀抽什麼瘋會認為他喜歡這種乖巧的女孩。
    “你先回去，逍遙王那邊我會同他說，”蘇殷頓了頓，見少女咬緊下唇手指不自覺地絞著裙擺，無奈道：“並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喜和人親近。”
    少女呆愣的抬頭，滿眼疑惑，“這樣不孤單嗎？”
    蘇殷也才十八歲的年紀，不愛湊熱鬧那肯定是假的。打心眼兒裏，他認為今日上房揭瓦，明日馬廄放火，天天闖點小禍那才叫有滋有味的過日子。不過……人各有命，他注定沒有瘋瘋癲癲過活的福分。
    “習慣之後也就無所謂孤單了。”
    打發走了侍女，蘇殷抽出桌上的一對短劍，刷刷幾下比了比，還算順手。
    劍還沒開刃，在蘇殷眼裏不過是小孩子扮家家酒的玩意。
    也對，達官貴人今晚齊聚一堂，皇甫桀總不能隨他倒騰些幺蛾子出來。
    入夜，華燈初上，原本蛛網塵封的逍遙王府煥然一新，清一色的俊男美女端著菜盤穿梭在堂內。
    蘇殷所住的房間很是偏僻，他趁著沐浴時侍女退下那會偷偷溜達了出去。這一瞥可沒閃瞎了他的眼睛，什麼叫做奢靡浮華，什麼叫做紙醉金迷，連端盤子的丫頭小廝都閃閃發光，就別說勸酒的姑娘和相公了。要硬挑個毛病出來，蘇殷也隻能說客人長得太對不起皇甫桀砸下去的銀子了。
    魚目混珠魚目混珠，那自然還是有幾粒白米飯混在一堂老鼠屎中的。蘇殷憑借著不錯的眼力，刷到第二遍的時候，看到了虎背熊腰的護國將軍——荊溯雲。
    男子麵容粗獷，身軀偉岸，顯然已經無法再與記憶之中的荊大哥混為一談。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蘇殷當初不過荊溯雲身後的一個小小跟班，人護國將軍沒道理把自家老婆魏夫子推出去而白吃白喝供養著他。
    蘇殷這樣想想也就多少能明白些荊溯雲當初的苦楚，可恨就恨在，荊溯雲為求功名，與魏孺深合夥把他弄到了皇甫铖的床上。
    連情之一字是何意思都不懂的孩子，被灌了藥後隻會依著本能尋求解放，而皇甫铖就是喜歡他在床上毫不矯揉造作的浪蕩模樣。
    蘇殷閉了閉眼，按捺下心底泛濫的殺意，回頭卻嚇得倒抽一口冷氣。
    “噓……”
    那人一把捂住蘇殷的嘴巴，帶著他往隱蔽的假山後躲。
    沿途蘇殷好幾次都想把這王八羔子一腳踹飛，奈何人家眨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小狗般可憐的看著他。
    “你怎麼在這？”蘇殷見對方彎腰蹲地，看看四周無人，也就不顧形象的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
    白梓謙蔫耷耷的，水葡萄一樣的大眼睛閃爍著水光。
    畢竟以前也是帶過孩子的人，雖說蘇殷比簫亦苒大不了幾歲，但把簫亦苒從冰天雪地裏抱回來那會，那孩子喊著娘直往自己懷裏鑽。即使簫亦苒現在長成了白眼狼，蘇殷也無法真下狠心對付他。
    蘇殷這人啊，外頭都長滿鋼刺了，心裏頭也是軟綿綿一片，還護短的很。
    白梓謙見蘇殷魂飛天外，不滿的扯了扯他的衣袖。
    “啊？”
    “在下……在下……唔！”白梓謙摸著被拍疼的後腦勺，可憐巴巴看著蘇殷。
    “裝什麼裝，劣根難除，好好當你的狐狸，小綿羊不適合你。”
    白梓謙嘟嘴，“大人不記小人過，上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回我保證……”
    “還有下回？”蘇殷挑眉。
    “你就幫我個忙吧……”
    “謝君開呢？”
    “唉唉！這事我們得瞞著他……”
    蘇殷高深莫測的看了白梓謙一會，等來的是白梓謙莫測高深的回望。
    “……說啊！到底什麼事。”
    “你能不能別治君開的病了……”白梓謙躊躇著道，睫毛撲閃撲閃的，眼睛就是不敢往蘇殷臉上瞄。
    蘇殷摸著下巴，白梓謙體質奇弱，能活蹦亂跳到現在謝君開怕是沒少下功夫。這次謝君開答應幫他逃離皇宮，作為相應的報酬，是取蘇殷心頭之血徹底治愈白梓謙。怎麼，現在治病的反倒成了生龍活虎的謝君開？
    那時候蘇殷是惦記著程黎淩，反正救一個是救救兩個也是救，連討價還價都省了他就直接答應了謝君開開的條件。不過現在……程黎淩跟孫猴子似的能大鬧江山，他還有必要為了一個白梓謙搭上自己的命麼……
    “謝君開得了什麼病？”
    白梓謙扭手指扭啊扭啊扭，終於鼓起勇氣，道：“他說他喜歡我！要跟我過一輩子！”
    去你他媽的喜歡，去你他媽的過一輩子！你們就死命秀恩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