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婼雲讓我提醒公子，洪鈡書不會對當年之事善罷甘休。”
    思緒如同被無形的手扯回到悠久的曾經，從木辰門脫困的少年肆無忌憚縱火燒了洪鈡書視為性命的藥房，狂放的笑聲刺穿牆壁，掙紮扭曲的毒物被釘死在門板上……除卻在土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天昏地暗的那段時日，忘川劍從未沾染一人的鮮血。即便那人是如何麵目可憎，喪盡天良。
    “素花宮……這令牌……”
    “這令牌是我被踢下瀑布時無意間抓落的。”
    “恩……”蘇殷朝靖宏的肩膀投去一眼，男子立馬道：“無礙，這條胳膊本就廢了。”
    心裏還是有些許愧疚，無歡穀的弟子雖然入穀前便做好了生死不計的打算，但畢竟是因為自己要救程黎淩才害的靖宏痛失一臂。對於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這太過於殘酷……
    “你要如何脫身？”
    “有人接應。”
    蘇殷點點頭，這接應之人定然是言婼雲。
    車輪軲轆軲轆在青苔路上壓出不甚明顯的痕跡，蘇殷把玩著手裏的令牌，嘴裏有一聲沒一聲哼著怪異的曲調。
    不親手殺天耀門人……武功又如此強悍……
    段逸風，非你莫屬。
    土腐門出來的都是死士，對穀主的忠誠便是他們活下去的信念。蘇殷當初被穀主帶在身邊親自傳授武功，卻因和土腐門門主交好，因此知曉不少門中殘酷的刑罰。初見段逸風就差點被對方一刀封喉，即使過了這許多年，回想起來蘇殷還是心有餘悸。
    若不是藥人的體質加上在木辰門網羅了不少用毒竅門，蘇殷根本撐不過為期兩年的殺戮生活。
    不過，那個人是段逸風……陰晴不定，心狠手辣的段逸風……
    如果是他倒戈了，似乎也沒有那麼意外……
    把牌子仍還給靖宏，蘇殷笑道：“這事上報給穀主，就說……因為洪鈡書心存怨恨不眠不休的追殺，我危在旦夕。另外的，就按穀主的辦法來處置。”
    蘇殷離開土腐後，穀主便當著整個裴影宮與素花宮的子弟立下規矩，誰若敢再傷蘇殷一分一毫，格殺勿論。
    圓潤清脆的鈴鐺聲仿若從天際傳來，蘇殷邪魅一笑，“走吧。”
    打鬥聲隨即傳入車中，靖宏道了聲失禮，抽出佩劍架在蘇殷的脖子上，撩開布簾，看了眼與紅衣女子纏鬥在一起的陸子青，抓起身側言婼風的胳膊二話不說就朝著二人擲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二人招數一變，陸子青愕然的看到對麵女子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鞭子一揮卷向言婼風的腰肢，緊接著把人拋給徒手的陸子青。
    蘇殷輕聲道：“那丫頭是婼雲的妹妹。”
    靖宏持著劍的手一顫。
    “你悠著點。”蘇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還不快動手。”
    男子心下了然，一掌拍在蘇殷肩頭，趁著陸子青飛身去接蘇殷，對紅衣女子喝道：“上馬！。”
    一劍斬斷鏈接馬車的套繩，靖宏與女子共乘一騎，揚長而去。
    “咳咳……咳咳……”要死不活的咳了一會，蘇殷才道：“原來名草有主，可惜可惜……”
    陸子青嫌惡的推開蘇殷，對靈魂出竅傻在一邊的車夫招了招手，“去雇輛馬車。”
    “小青青，你上朝肯定耽擱了，就死了這條心吧。”
    看著對方楚楚可憐的眼神，陸子青咬牙切齒，對著車夫怒喝：“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快去！”
    額頭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車夫用袖子擦了擦，弓著腰顛兒顛兒的跑了。
    回頭看見蘇殷還在往轎子裏麵鑽，陸子青皺眉。
    “子青！快進來快進來，避避雨啊。”
    “……”
    看到他被挾持的那一刻，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他到底知不知道？
    餘驚讓陸子青雙手顫抖腿部肌肉緊繃，他摸了摸胸口，那裏貼著心扉藏著一條用防水油紙包裹的緞帶。
    言婼雲二人馬不停蹄的趕往無歡穀，十日後向晚亭之約不可能實現，因為蘇殷提前入宮了！
    中途換了好幾匹馬，卻還是連夜趕了三日才抵達無歡穀。
    男人依舊一張銀白色不近人情的麵具，倨傲的坐在上首，微微垂下眼簾，看不出在聆聽還是已經步入夢境。
    許久男子仰頭，道：“皇甫铖想拋磚引玉，在殷兒成為犧牲品之前，接他入穀。”
    言婼雲立馬揚聲問道：“那何人入宮營救？”
    “別急，你的任務到此為止。”
    言婼雲欣喜若狂的朝靖宏看去，但她愛入骨髓的男子卻隻恭敬的單膝跪在地上，廢棄的手臂頹然垂於身側。
    “現在，程黎淩缺的是穿針引線之人……”
    七日後，易容成雪月齋相會模樣的程黎淩終於見到了無歡穀穀主。
    即便麵具遮擋了大部分麵容，但緊俏的下巴，冷冽的唇線，細膩的肌膚依然展示著這個男人非凡的魅力。
    經過穀主一番修飾之後，程黎淩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滿意的點頭。
    程黎淩有溫潤的性子做擋箭牌，黛但青色的眉梢處總蘊藏著與世隔絕的清高，這讓見過他真麵目的人難以忘懷。然眼前寡言少語的男子勾畫幾筆後，那份富家子弟的高傲完全收斂進了骨子裏。
    不緊不慢的跟在男人身後入宮，程黎淩對看厭煩了的亭台水榭毫無興趣，雙眼緊粘著前頭男人紫色的發帶，心裏某個聯想愈來愈清晰，直到完全浮出水麵暴露在太陽下。
    “你救過我……”
    穀主腳步一頓，緊接著沒聽般板繼續往前走，有條不紊。
    “蘇殷……你與蘇殷是什麼關係，又為何能隨意入宮？”
    男人轉頭，眼中毫不吝嗇的表達了自己的不悅，他壓低聲音，以一種近乎威脅的語氣說道：“閉緊你的嘴巴。”
    程黎淩仰麵對上不帶絲毫溫度的目光，不自覺後退一步，心裏竟然有點驚慌。優雅端莊的外表下，這個男人太過於危險。
    “你要蘇殷做什麼？”
    “可以以利益之名將劍紮入愛人的胸膛，程黎淩，我想你並無資格過問這些。”
    對程黎淩絲絲縷縷鋪染上瞳孔的哀傷視而不見，穀主走了幾步，背對著他道“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程黎淩不會收手，他需要的不是舉世皆濁我獨清的灼灼清高，他要的是舔舐鮮血啃噬白骨，一步一個血印的王者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