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刀刃埋入身體的那一刻，阿柒聽見了血肉分離的聲音。
    她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男子，半晌才動了動嘴角，像往常一樣地，扯出一個笑來。
    神情漠然的男子偏過頭，避開了她的視線。
    伸手戳戳臉上的酒窩，阿柒略有點失望地問道：“……不好看嗎？”
    腹部的疼痛讓阿柒每做一個動作都顯得十分艱難，能夠笑出來已經讓她費盡力氣了，笑得不好看也是正常的吧？
    “對不起。”他的聲音冰冷至極，隨即動作幹脆利落地拔出劍。
    阿柒下意識捂住腹部的傷口，噴湧而出的血從她的指間緩緩流出。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阿漠，就算真的殺了她也沒關係啊，因為——
    因為她這條命，本來就是他的。
    ……
    阿柒是被凍醒的。
    秋漸深，夜轉涼。沒有柴火，陰冷潮濕的洞穴顯然不適合用來睡覺。但有總比沒有強，阿柒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這個能夠藏身避雨的地方。
    洞裏很黑，隻有洞口處有些許月光透進來，朦朦朧朧的，卻看不分明洞內的景象。
    越黑，就代表著越安全。誠然，阿柒不喜歡黑暗。
    阿柒背抵岩壁，猛地察覺到岩壁上細微的震動。
    紊亂的腳步聲讓阿柒的睡意完全退去。
    有人，正在往這裏來。
    阿柒用袖子捂住口鼻，眼睛一動不動盯住洞口，默默地屏住呼吸。
    洞口的月光被一個黑影擋住，黑影晃了一下，緊接著洞口處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整個洞穴，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
    阿柒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過去查看一下來人的情況如何。
    不為其他，隻求心安。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麵前死去，她的心腸還沒有硬到那種程度。
    放下了掩口鼻的袖子，未等阿柒有所動作，就看見了男子如同一柄出鞘的寶劍一般的銳利眼神。
    她當下愣住了。
    不是為男子身上深可見骨的傷痕，不是為男子臉上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不是為男子眼中連渙散的瞳孔。
    隻是因為，那張臉的輪廓，那副身體的摸樣，包括那個氣息，都太像了。
    太像阿漠，卻偏偏不是他，也不可能會是他。
    在阿漠傷害背叛了自己之後，遇見這個家夥，這到底是諷刺呢還是諷刺呢還是諷刺呢？
    過去的遙遠記憶開始複蘇，但阿柒知道現在不是感傷回憶過去的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還必須要活下去。
    阿柒垂下眸子，斂去心神，緩緩問地上的那個對她十分戒備的男子：“……都知道了嗎？”狼狽地被趕出家門，就連唯一全心信任的影衛也選擇了背叛，轉而投靠了同父異母的妹妹。阿絕他，大概是都知道了吧。
    阿絕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的影衛。曾經，在她還小的時候，他是她的影衛。
    ——然而現在已經不是了。
    在那個回不去的過去裏，阿柒背離了他。盡管並非出自本心，盡管有再多不得已的苦衷亦或是其他，但無論如何最終的結果是她無法挽回他。
    她沒有反抗他們的能力，所以隻能當一個棋子任人擺布。或許她一開始就不該留他在身邊，因為她根本沒有任何保全他的力量。
    可是阿玉不一樣。
    被眾人保護起來的阿玉完全不知道世間的險惡，不諳世事的她善良美好得就像清晨初開的一朵白色小花，純淨美麗未經塵埃染指。
    阿柒無比清楚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阿玉有一顆多麼天真純潔的心靈，與早已被孤獨侵蝕內心深陷汙泥無法自拔的自己是如此的不同。
    在阿漠還在陪伴她的日子裏，她遠遠地見過阿絕和阿玉的相處樣子。
    本性純真的阿玉自然對他很好。而他雖然沉默，卻從來不會拒絕阿玉的任何任性過分的請求。
    一如當初他對自己的那樣。
    阿柒知道他在阿玉那邊比在自己這裏要好得多了。阿玉比自己更加純粹率真，不似自己的敏感多疑。
    阿玉就像一束光，照進他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成為他的救贖。而自己的存在，隻會成為他的拖累。
    ……
    不論阿柒說什麼，男子麵無表情地盯著她的方向，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一種無聲的拒絕。
    阿柒懂得他是在排斥，排斥她的到來，排斥她的言語，排斥她的接近。
    這抗拒不隻是針對於她，也許他是在本能地抗拒一切，就如同初見時的他一樣，把心封起來，冰冷而絕然。
    雖然明白男子沒有焦點的眼睛看不到她，但是不用麵對男子銳利得似乎能看穿她內心的眼神這並沒有讓阿柒揪緊的心有所放鬆。
    說她聖母也好，說她濫好人也罷，不管見過多少鮮血淋漓的場景，每每見到有人受傷，阿柒仍會感同身受。心軟這種事情，根本不是她能控製的啊。
    更何況，這回受傷的還是阿絕。
    “我……很抱歉。但是，不要怪阿漠，是我的錯。”是因為她沒有本事，才會弄得一向以忠心著稱的影衛倒戈相向，以至於她的影衛在妹妹阿玉麵前搶走了本屬於阿絕的地位。
    阿絕的傷是怎麼來的，阿柒不難猜出。那麼熟悉的傷口形狀，和自己腹部的這個劍傷如出一轍，不是出自阿漠的手還會有何人所為呢？
    最最可笑的是，這把傷了阿絕傷了自己的劍，竟然還是她自己送給阿漠的。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自作自受吧。隻是平白無故地，把阿絕也給牽連了進來。
    “你身上的傷，臉上的傷，包括眼睛，我都會給你治好。所以，阿絕，最後幫我一件事吧。”阿柒迎上男子的視線，“等你傷好了，幫我離開這裏，然後你還可以回去繼續當你的影衛，當你的殺手。如果你不願意幫我的話……”
    說到這裏，阿柒不由得笑了一下。就算他真的不願意幫她，她能夠拿他怎麼樣呢？放著阿絕不管讓他自生自滅，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
    “要真不願意幫我就算了。等傷治好以後就回去吧，我是不會跟我妹妹搶影衛的。”
    是她的就是她的，搶也搶不走。不是她的終其一生也不會是她的，搶也搶不來。
    所以既然當初決定不和阿玉爭阿絕，那麼現在她也完全沒有必要強求誰一定要留下。
    她沒有失去什麼，因為她從來就不曾擁有過。
    當初的阿絕是這樣，現在的阿漠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