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青玉與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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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雲莊陷在無盡的火焰中,男人的喊殺聲、女人的哭泣聲交雜纏繞像陰濕的藤蔓緊緊纏繞住她的耳膜,來自無垠地獄的痛苦妖豔的蔓珠華沙般開放。灼灼的火焰幾乎要把她的靈魂也燃成灰燼,漫天的濃煙撲麵而來,暗黑蒼穹的齏粉緩緩飄落,仿佛在唱一支挽歌。
雲落歌深陷在殘忍的夢境中,她在一片灰燼中嘶喊,卻怎麼也發不出聲。嘶——她轉過身,背後的瘀傷喚醒身體的疼痛,睜開眼的時候,密林宛如蠶蛹破了一個口子,微光如同細小尖銳的箭刺向雲落歌的眼瞼。頭上、身體上都黏了一層濕汗,她撫上額頭,無力地想,已經天亮了。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她隻能強迫自己去想,記憶在深幽淺綠勃發的末夏停留,莊子裏的雲樓水榭,掩蓋在梧桐的餘蔭下,清風微涼。她倚著欄杆,望著瀲灩波光裏的浮雲遊魚,芙蕖灼灼盛放宛若及笄的少女,褪去豆蔻年華裏的青澀,也未染上碧玉之年裏的風情,隻天真爛漫地開著。她收回目光,柳眉微彎,把玩起手中的碧玉簪子,簪子色澤瑩潤,碧綠澄澈。今日要舉行她的及笄禮,手中的簪子就要挽起她的長發,穿過她最美的年華。
“小姐小姐,快下來。”小茵邊在橋上跑邊氣喘籲籲地喊著她,麵露焦色。
“出什麼事了呢?”少女眉頭微皺,聲音清脆明澈。
“老爺找你,很急呢?”
她收起手中的簪子,提起裙擺急急地跑下樓梯,穿過長橋,繞過假山花鳥,在古樸的雕漆木門前停下,輕推開虛掩的門。
屏障後有兩個人的談論聲。
“如今天下實在不太平,當今聖上雖睿智果決,可惜纏綿病榻已久,久也不見好轉。我雲莊的生意也日漸敗落,隻怕會被朝廷盯上。”雲俠成歎了口氣。
“照我看,皇帝的日子不長了,最多不出二月。”
“這,江山豈非快要易主,民生又要幾多枝節。”
“沒錯,俠成,我並不嚇你。隻是雲莊怕要不保了。”
“何來此說?”
“你我多年深交,就這樣不相信我嗎!我在朝廷做事,當今皇上的心意還能揣度幾分,三皇子宋寅最受寵,皇上怕是要把皇位傳給他的。四皇子宋青玉在這諸多皇子中是最有為的,可皇上最不喜的也是他。江山易主,決非隻關係到朝廷,江湖表麵可不漏聲色,但立場是要擺好的。”
“你的意思是。”
“把雲鑰上交朝廷,可保你一族相安無事。”
“安淮,你真是說多了,雲鑰是百年前武林盟主重複留下的開啟寶藏的鑰匙,早已不知所蹤,怎麼會在我這呢?”
“目前朝廷懷疑的對象有三,雲莊,慕容莊,喬莊。如果你真藏有雲鑰,最好告訴我,好稟明朝廷,到時或還能保全你族人性命。”
“雲鑰便真在我這,他朝廷還能巧取豪奪濫殺無辜不成。”
“這無中生有的罪名可太容易安插了。”
“隻是我這真的沒有雲鑰。”
“你何須如此固執。”安淮歎了口氣,接著又說,“雲小姐快進來吧。”
雲落歌聽了許多時,心下擔憂卻也疑惑,父親怎麼會叫她來這,讓她聽這些事。
安淮看到她,撫了撫須,說道:“想必剛才我與你父親的對話都聽到了吧。”
安淮看到她點點頭後,神色凝重了很多,接著說,“你這父親不肯聽我的話,真到了那麼一天,你若能有幸逃出,你便來長安的丞相府來找我。”
說完,安淮便起了身,對雲俠成說:“你還是要早做準備呀。”
雲俠成將安淮送出門經過雲落歌身邊,眼色示意她留下。
雲俠成回來後,麵色凝重壓低了聲音對她說道:“雲莊怕是要有禍事,今日且把你的及笄之禮辦好,不要讓外人看出什麼端倪,兩個月內全莊就得做好遷移的準備了。”
雲俠成說完,移開他的書櫃,在雪白的牆體上緩緩地摸著,突然指甲戳進去,拿出兩枚碧綠的水滴狀的耳環,對她說,且藏好了它們。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初秋的風有些蕭瑟,整個莊子已把該準備的事都做好了,長安傳來的書信說朝廷派來的人馬還要七日才能抵達浮影城,明天他們就要四散到匿名購置好的房屋田地裏,雲莊就這樣真的散了。
今晚莊內擺好了宴席,仆人在自己的房內聚餐,桌旁隻坐了她和父親兩人。父親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絮絮地說,“當初你母親走時,叫我守護好你。時逢亂世,歌兒,明天起你就要跟我過顛沛流離的日子了,父親無能啊!”
“爹。落歌不怕過那樣的生活,落歌想著,能夠隱居山野,清閑自在,也是件不錯的事。”
“我的好女兒。”
“不好啦。著火了。”屋內傳來著慌的聲音,家仆都衝出了房外,著急地領著水桶去撲火。
她和雲俠成都走出了屋外,不詳的感覺籠罩在他們心頭。
突然,所有人都停下了腳步。未燃的屋頂齊刷刷地站了一排黑衣人,為首的蒙麵黑衣人一聲令下,其餘數十人都跳下屋頂,揮舞起腰上的砍刀,見人就殺,雲莊雇的護衛很快就圍上去廝殺,本來是勢均力敵但漸漸地護衛們便撐不住了。
雲落歌心下一凜,那些人都是死士。
父親護著她跑出門外,在她耳邊說,“不要讓雲鑰落入了賊人手中,以致生靈塗炭。”
父親拚盡全力驅走了她騎的馬,於火光中為她開出了一條生路。
漫天的烈焰濃煙,遍地的哭泣哀嚎,地獄場一樣的雲莊。
雲落歌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眼淚已經濡濕了她的臉頰,指甲緊緊掐入手背,她一定要報仇。可是她該去哪,去長安,朝廷人在路上,去了隻能是自投死路。絕望地發現,自己哪都去不了,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
這種絕望和彷徨緊緊地抓住了我,把我一點一點地拖向沼澤深處,汙泥漫過我的口鼻,把整個人都淹沒,陰雲密布的天空露出一點微光,照在冰冷的沼澤地上,像森白的屍骨。我在噩夢中驚醒,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屋內一片黑暗,眼睛也還是一片黑暗。難道一切都是夢,我還在自己的房裏,不過做了許多個可怖的夢。
當眼睛適應黑暗,看到雕花的床尾,隱約的屏障,心魂不定。
“呦。你醒過來了。”身體不自主地顫栗了一下,驚愕地發現身邊的人在我身旁撐起身子,他撥開額前的長發,抬起他妖惑的眸子,一隻冰涼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脖子,漸漸漸漸加大了力道,冰擊碎玉般冷冽的聲音覆蓋在我的耳膜上竟使我放棄了掙紮,“你不要不識好歹。”
“你這個變態,你快放開手。”
他甩開手,嫌惡地看著我,“你還真是什麼都不怕,乖乖地把雲鑰交出來,你也就不用受這麼多苦了。”
他兀自笑了一下,眸光裏染上一層魅惑,卻又很快換上陰邪,他說,“不然,我就先睡了你,再把你拋到青樓裏,讓雲大小姐好好享受一下人盡可夫是什麼滋味。”
我用祈求的可憐態度對他說:“求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啊。”他玩味地說著這話,突然摟過我的腰,緊緊地靠在我身上。我整個人都僵硬起來,他還在我耳邊吹氣,使我心裏一陣戰栗。我從小到大,從沒有和哪個男生如此親密過,此刻,隻希望什麼都不要發生,盡管我背後的這個人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男子。
幸好他隻是抱著我,什麼都沒做。我在他的懷裏不敢動彈,努力地調整自己的呼吸試圖讓呼吸平穩下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窗欞外透進薄薄的亮光,應是天亮了。
他放開我,起身下了床。
我卻什麼都不敢做,隻敢在床上裝睡。
他拉開我的被子,隻著白色褻衣褻褲的我就暴露在空氣中。等等,我的衣服是怎麼回事。
心裏這樣想著,嘴巴就這樣罵出來了,“你這個淫魔,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共睡一床,如此良辰美景,你說我能做什麼?”他突然無賴地笑起來。
我感到內傷,這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多麵,冷臉的時候像是地獄的阿修羅,笑起來時又像一個無賴地痞臭變態,我高度懷疑眼前的人是個精神分裂症患者。
頃刻間他又換了另一種口氣,他說,“既然你真的不記得了,我也不把你賣去青樓了,你就到本少爺的府上來當我的丫鬟伺候本少爺我,我會等你把所有事情都想起來為止。”
他說“為止”兩個詞的時候加重了語氣,使我的心髒又顫了一下。